那天晚上我有十二個未接來電,全是齊軒打的,從十點多到淩晨三點,平均每個小時打來三次。此後,齊軒杳無音訊。
我茫然無措,想到他的名字都會心如刀割。這種感覺類似於當初我減肥後離開康城,離開所有熟悉的人。
失戀與那種感覺不同的是,我會憤怒。齊軒為什麼不再來找我?他和白雪到底是怎麼回事?齊軒愛過我嗎?還是一場遊戲?
隻要有點空閑,這些問題都會伴隨著心如刀割的痛感浮上心頭。每一次,答案都不完全相同。每一次,結語都一樣,我告訴自己,已經結束了,想多無益。
我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偶爾還是會失控。我會在辦公室裏衝著找我借計算器的實習生大發雷霆,會在食堂裏對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青菜肉絲麵發呆,然後突然間起身,把它潑進垃圾桶。
沒人敢問我原因。脾氣跌宕起伏的人,周圍人不敢惹你,隻會對你敬而遠之。
除了偶爾的暴怒,板著的麵孔,在公司裏,我表現得基本正常。
回家後還好。冰箱裏永遠儲存著滿當當的食物。各種鹵味、水果、糕餅,無需烹飪的食物,在我獨自坐在電視機前時,在我夜半醒來時,一樣一樣進入我嘴巴裏,填補我空蕩蕩的心。
馬克給我打來電話,他剛提及齊軒的名字,我立刻飛快地告訴他我們已經分手,不想再提此事。
馬克在電話那頭故作輕鬆,先是問我是不是喜歡ZARA的衣服,又問我去過香港沒有,有沒有港澳通行證。覺出我已敷衍得不耐煩了,又換了個話題,問我是否想吃凱司令的栗子蛋糕。
在我聽到馬克提及栗子蛋糕的一刻,我躁鬱的心安靜了下來。
三個小時後,公司前台大聲叫著我的名字,待我跌跌撞撞衝過去,隻看到快遞員的背影和台子上的一隻紙盒。
我已猜到紙盒裏裝著什麼東西。
我迫不及待打開盒子,果然,一塊表麵裱著淡黃色類似奶油的蛋糕呈現在我眼前,那團形似奶油的東西是這塊蛋糕的精華所在,是栗蓉。
我知道凱司令和栗子蛋糕,全靠張愛玲的小說,尤其是李安導演的那部《色戒》。
凱司令的招牌點心栗子蛋糕,據說整個蛋糕沒有一點兒麵粉,底部用玉米粉烘成硬底,上麵堆砌著純粹的栗子泥,整個蛋糕呈球狀,表麵再用奶油裱花。
因為栗子泥容易散開,所以栗子蛋糕不能做大,最大的,也就像我手裏的這一份栗蓉蛋糕,五英寸。
它太小了,假如我虛偽地邀請同事們與我分享,恐怕最後我隻能吃上一小口。我從抽屜裏取出一把不鏽鋼勺子,用餐巾紙擦了擦,一勺一勺挖出蛋糕送進嘴裏,幾分鍾後,辦公桌上隻有一隻空空的紙盒。
愉悅感充盈著我的胸懷,此時眼前的一切看著都很順眼。堆積的圖紙代表我很重要;隔壁座位的同事打字聲很響,代表他精力充沛身體健康;實習生雖然稚嫩了些,多看一眼就知道,長相真夠俊秀,標準正太。
我給馬克發了致謝的短信,他回複說別見外。
還沒放下手機,頭兒召我去他辦公室。
“下禮拜飛一趟廣州怎麼樣?沒什麼要緊事,對方一再邀請我們去考察,你去看看,隻當散心。隻記住一條,無論如何,不要答應在標書上隻推薦他們一家工廠。”
頭兒是個圓滑世故的中年男人,卻並不惹人厭。隻言片語間,擺明了他看出我近期情緒失控需要調劑,這項類似於散心的公差,對我最合適不過。我自然是連連稱謝,對他的美意表示心領神會。
剛剛飽享甜品的我,臉上一定也掛著甜美的笑容,以至於頭兒連看我好幾眼。
“兩個禮拜了吧,你板著張麵孔進進出出。這會兒笑得這麼開心!看來以後要多派你出差。”
歲末的城市商業區裏,聖誕樹早早地立起來,每間商廈都在搞節日促銷,像《鈴兒響叮當》這類的聖誕歌,從早放到晚,總之,辭舊迎新的喜慶彌漫在整個商業區。而隻要走出商廈,乘上地鐵或公交車,就會把節日的氛圍甩在身後。
一切照舊。最多是一年又快過完了的感歎。
對我來說,二十六歲快過去一半了。二十六歲的頭半年,我到底經曆了什麼?栗子蛋糕的甜香還殘留舌尖,嘴巴卻又饞了。在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地鐵車廂裏,我無比懊悔,剛才經過了那麼多家食品店,莉蓮蛋撻、宜芝多的北海道香濃、哈爾濱食品店的綠豆糕,我竟連一塊糕點屑兒都沒買來嚐嚐。
從地鐵站出來,冷風入骨。已是深夜十點,街上行人還是很多。多半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女,形單影隻,步履匆匆。這座城市,盛產寂寞的年輕人。
一個月前,我還以為自己跟他們有所區別。
經過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時,我突然餓了,無法忍受的餓,使我心慌氣短,必須立刻吃點東西才能免於暈倒。
踏進店門的那一刹那,店內暖融融的空氣差點讓我再次流淚。收銀台邊上放著一隻碩大的長方形鋼精鍋,分成若幹格子,裏麵煮著牛肉丸、貢丸、北極翅、蝦丸、魚豆腐、蘭花豆腐幹、海帶、筍之類的食物,還有切成一段一段的白蘿卜。
我吃過很多便利店的關東煮,對各家店所售關東煮的品質和味道頗有心得,基本上,聞聞鋼精鍋裏冒出的熱氣味道,我就大致知道煮物的滋味是否符合我的要求。
比如這家店,空氣中關東煮的味道濃而清爽,不像有些店,摻雜著烏糟糟的水汽,給人不潔之感。我在店堂靠窗角落的那張小幾旁坐下,打算飽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