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我坐在小愛床頭打盹兒,青衣婢女進來輕輕取走我握在手中的藥瓶子。意識朦朧之中,我微微蹙攏眉頭,收緊了手指。
青衣鶴婢對我謙卑微笑,輕聲道:“王妃,您在這兒整整坐了一宿了,到床上躺會兒吧。”
我搖搖頭,聲音若真若幻:“把藥還我。”
“王妃病了?”這丫鬟聲音細細柔柔的,甚是好聽。她挽起裙擺蹲在我腳邊,輕聲說,“王妃就把藥交給小人為您熬製吧。”
我輕輕點頭便由她將鬼姑給我的藥拿走了。她嫋娜的身影在我眼中變得越來越模糊,不多時,我重新進入夢境,沉沉睡過去。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青衣鶴婢輕聲將我喚醒。我艱難打開眼瞼,見她站在一片縈縈繞繞的淡白色煙霧之中,甚是清靈多姿。
她對我莞莞笑道“王妃,您的藥熬好了。”
身上大半睡意未去,因在床邊枯坐過一宿,此時渾身酸痛。忽聞綠衣婢女對我這麼一聲,我還真以為是鶴醫讓她為我煎了帖安神的藥,便道了聲謝捋了捋裙擺坐直身子。
她把一隻雪白的瓷碗端給我,裏麵盛了大半碗黑乎乎的湯藥。我不由擰了擰眉頭:“你先出去了,我一會兒再喝。”
“王妃,藥要趁熱喝藥效才易發揮。”說完,鶴婢便恭敬退下。
我覺得她的話也不假,便憋了一口氣,抬頭將碗裏的湯藥一口飲盡。
滾燙的湯藥將將入肚,腹中便急遽襲來一股滔天熱浪,似有一條熾熱、被燒得通紅的鐵鏈將五髒六腑緊緊鎖在一起。不久,我滿臉赤紅,全身虛汗,整個人似乎刹那間就要被焚成灰燼。
此時嘴裏苦中帶澀,澀中帶辣的藥味也一直揮之不散,並且愈來愈濃烈,最後仿佛生出鋒利的刺,不停地紮我的舌頭。
身體裏有一股不受我本身控製的力量迸發而出,極度折磨著我。我痛苦地幻出扶沉劍,縱身躍進花園,痛苦地對花園裏的花草樹木拚命亂砍。
花自嬌弱刃自剛。
刀劍無情,不多時,昔日裏南歌精心打理出的一叢花園已被我手中的扶沉劍摧殘得狼藉不堪。
這幾日牡丹正開得雍容繁華,富貴無比,碩大鮮豔的花盞被劍刃削落在地上。最後我終於耗盡體內那股來勢洶洶的不明力量,像蒼白無色的宣紙倒在落花殘葉上。斷口鋒利的花瓣沾在我的衣袂上,長發上,額頭上。我滿頭虛汗,意識愈漸模糊,再度陷入一片無邊無垠的虛無境界之中。但是這一次,再沒有南歌不舍晝夜地守候在我身邊。心心念念我能快些醒來,要我對著他笑,對著他哭,讓他總有吃不完的醋。
我的靈魂似乎又極不聽話的從身體裏偷偷跑出來,就像上次從哭諳繪回來一樣。不過這一次意識裏並沒有帶著清晰刺骨的疼痛,沒有燃著火焰的山,它一直在一條溫暖滋潤的河流裏遊啊遊,沒有方向又似乎沒有終止。
後來,我離開了那條溫暖的大河,又鑽進了迎麵而來,一片沒有盡頭的五色雲彩。我甚歡喜的飄了很久很久,心中藏著一種不會耗盡的甜蜜踏實的幸福感。我一直在彩色雲海裏漫遊,希望就這樣不會有人來打擾我,我希望沉溺在這種滿足充實的幸福感中永遠不用醒過來。
不曉得又過了多久,我見過了好多新鮮的事物,古老的事物,我一直笑啊笑,一直笑啊笑,直到笑酸了嘴角。
就在這時,我遊出了雲海,竟發現出口不遠處就是天庭南天門。
我打小就不喜歡這個地方。躺在一朵雲上優哉遊哉打量了巍峨肅穆的南天門良久,最後打了個哈欠有伸了個攔腰,覺得有些乏了,便起身理理裙擺轉身準備要走。或許,在這幻境中飄渺著的仙界還有許多我沒有玩過的新鮮地方。想到這些,我不由幾分興奮,再次笑彎了嘴角。
這時身後悠悠然響起一個老叟的聲音,他對我說:“虞弦,竟然已經費盡千難萬苦,千遠萬遠地來到兩千年前的天庭,你就不進去看看?”
我驚愕地回頭四處望了望,並沒有發現這聲音的主人。最後吸了吸鼻子道:“自盤古大帝開天以來,天庭就是這樣。畢竟區區兩千年,天還是天,地還是地,天帝還是天帝,有什麼稀奇好看的?”
我轉身要走,那老叟笑了兩聲:“沒想到你長得這樣大了還是這般活潑好玩,不過今日正是王母大壽,眾神仙在瑤池吃蟠桃大會,你錯過了第一次還想錯過著第二次?我看你如此精明聰慧的一位神仙,應該不會做出這樣傻事吧。”
我轉眼想了想,這老頭說得不錯,這蟠桃盛會我還沒有吃過,今日竟然已經到了門口,怎麼還有打道回府的道理?
於是我霸氣十足地老叟說:“那好吧,今日我就聽你一回!”說完我便邁開步子走進南天門,這是個我從來沒有進去過的地方。
都說南天門把守森嚴,今日我貿貿然走進,竟沒有縫著一個鐵甲侍衛攔住我問我大名,今日來天庭作甚。越走越遠,我心裏想著應是今天蟠桃大會,才會出現這種把守不嚴的怪異現象吧。但是一切理由,都隻不過是我找來安慰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