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找人過來幫忙,大家為了救懷特,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懷特醒過來之後依舊神誌不清,不止一次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我們最後給他放了血,把他扶到床上休息。第二天早上,懷特看上去恢複了過來,嗯,我是說他的身體看上去好了一些,然而他的精神狀態怎樣,我就不好說了。船長跟我說,在下麵的航程中,盡量別再刺激乃至靠近懷特了。看來船長跟我一樣,都明白懷特精神錯亂、病情嚴重,因此,船長讓我別把懷特的情況說給船上別的旅客聽。
在懷特大笑發狂於甲板的事件發生之後,其他一些情況又被我注意到了,無疑我的好奇心又被引誘了起來。其中有這麼一個情況,我因為濃茶喝得太多,精神無比亢奮,搞得連續兩晚都沒睡踏實,事實上,壓根就是睡不著。我打開客艙的門,坐在床鋪上麵對主艙;這麼做的不隻是我一個人,因為天氣悶熱,船上別的單身男士也會打開客艙的門。懷特所訂的三間客艙跟主艙僅有一道滑門之隔,在後艙的位置,可是,這道滑門從來沒上過鎖。當時海上風勢很大,因而船身很厲害地向著下風處傾斜。在船隻的右舷始終向下風處側斜的時候,後艙跟主艙之間的那道滑門就會自左側滑到右側,可是即便這樣,也沒人想到起來關上滑門;滑門往右側滑開之後,因為我的開著門的客艙剛好在對麵,所以我在床邊一角坐著時,就能清楚地看到後艙艙房的情形。在我連續失眠的那兩個晚上,清晰地看到每晚十一點左右,懷特太太就會輕手輕腳地走入懷特多訂的那間艙房,並且要到第二天早上,懷特把她叫出來時,她才回到懷特所住的艙房。懷特夫婦這不就是分居嘛,並且他們睡覺時都是分房,大概離離婚的日子也不遠了。現在,懷特多訂一間艙房的緣由終於被我搞清楚了。
還有另外一個狀況在這兩個無眠之夜被我發現,即在懷特太太去了多訂的那間艙房之後,就立即會有某種聲音從懷特的艙房中傳出,那個很細微的聲音聽上去就好像是出於某種原因而在故意降低音量。我認真傾聽、仔細思考,終於明白了聲音的來源,我為此很是得意,那就是懷特正在把長箱子撬開所發出的聲音,他肯定是為了讓鑿子能夠撬開箱子上的鐵釘,而用大頭錘擊打鑿子的末端;懷特用大頭錘擊打的時候,一定是用了什麼毛料或棉料製品把大頭錘的頭端包住,使之不會發出太大的敲打聲,因而其聲音聽上去悶悶的。
隨後,懷特其他的舉動也被我全部聽出來了。我聽到木箱蓋碰到床沿發出的細微聲響,所以他肯定是完全打開了木箱蓋;懷特大概極為小心,盡量輕聲地把木箱蓋卸下,之後輕輕地將蓋子放在地上。並且,我肯定他挪動了箱子,將箱子放到艙中下鋪的床上,之後就再無一點聲息,直到天色將亮都是一片寂靜。可是,似乎還有低聲啜泣、喃喃自語的聲音傳到我耳中,那人顯然在極度地克製、壓抑著音量,簡直無法聽到,正因如此,我才會覺得那呢喃啜泣之聲可能是我自己瞎猜亂想的;我想這絕不會是懷特歎息或啜泣的聲音,肯定是我耳鳴。就我所知,懷特確實是執著地沉迷於藝術品,甚至到了某種無法自拔的程度,我猜想,他鑒賞藝術品的時候也許就有這樣的習慣吧。他就是為了好好欣賞自己的珍貴收藏,好好享受視覺的饕餮盛宴,所以才會在深夜之中謹慎地將長箱子打開,此時他應該是心情激動,完全沒有啜泣的理由啊。我想所有的禍根都在濃茶上麵,哈迪船長善意地請我喝茶,我居然深夜之中睡不著覺就胡亂猜想。黎明破曉之前,懷特就又把木箱蓋蓋上,釘上釘子,這個過程在這兩個夜晚我都聽得一清二楚。隨後,他就梳洗一番,到另外一間艙房中將懷特太太叫回去。
我們的海上航行已經持續了七天,這時刮來一陣極為強勁的西南風,我們隻好趕緊從北卡羅萊納州的海特拉斯角駛開。可是,就算天氣再怎麼惡劣,這艘有著齊全的裝備和完善的預防措施的船都很安全。我們最後將前後桅杆上的部分船帆收攏起來,順利度過了強風。
如此這般,接下來兩天兩夜的航行也非常平穩;事實證明,這艘船在各個方麵都非常完善而堅固,並且海水滲入的跡象一點都沒有。可沒有料到,此後風勢不僅沒有減弱,竟然成了海上颶風,並摧毀了整個船隻的後帆,後船帆變得破爛不堪,就這樣,這艘船又挺過了連續好幾個巨浪。三個當時在廚房中的人因為這樁意外而落入水中,並且船隻的左舷牆差不多也毀壞殆盡。然後,我們為了抵禦暴風雨的攻勢,將一麵縱帆升起在船隻的前後桅杆間,所幸我們的應變措施得力,所以接下來幾個小時的航行較為平穩了些。尚未完全平複驚駭的心情,暴風雨隨即就毫不留情地襲來,又吹壞了前桅杆的中段船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