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從午夜一直到淩晨三點鍾前後,我對沃爾德瑪先生一直都沒有再做別的實驗,他維持著此前頭部微微仰起的姿勢躺在床上,沒有任何人打擾他。然後,我俯身對他進行查看,注意到他的呼吸平緩,隻有湊到他唇邊細看才能察覺;脈搏跳動極其微弱,很難被探測到;四肢還是像大理石一樣冰冷;眼睛則自然地閉著;總而言之,從這種種生理跡象來判斷,沃爾德瑪先生沒有死去,依舊活著。
然後,我再次湊到沃爾德瑪先生麵前,將右手緩緩地來回揮動於他身體的上方,我是想讓他的右手跟著我的手一起揮動,所以才這麼做。對於這次實驗,我沒抱多少成功的希望,因為類似的實驗我以前也對沃爾德瑪先生做過,不過一次都沒成功;可是讓我吃驚的是,他的右手臂居然也開始揮動了,雖然隻有很虛弱、很微小的動作,可他的手臂揮舞的方向總是跟我的手臂保持一致。我因此很受鼓舞,就想展開進一步的行動,即大膽地和他說話。
“你睡著了沒有,沃爾德瑪先生?”我問道。雖然他並未回答,可我注意到他的雙唇在輕輕顫動,所以我就把這個問題重複了幾遍。重複到第三次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眼皮稍啟,眼白都露出來了,整個身體全都微微顫動,慢慢地展開嘴唇,發出了幾乎聽不到的、微弱的低語。
“是,現在我就是在睡覺。讓我就這麼死了吧,不要叫醒我!”沃爾德瑪先生低低地說道。
這時,沃爾德瑪先生的右手臂依舊在順從我的指令揮舞著,四肢還是如之前一樣僵硬。就這樣,我又對這位徹底進入催眠狀態的病人問道:“你的胸腔還疼不,沃爾德瑪先生?”
“我就要死了,不疼了。”這一次,病人的聲音比之前更微弱了,不過反應很迅速。
然後,我就沒有再問他什麼,也把揮舞的手臂停了下來,因為我覺得暫時還是讓病人休息一下為好。很快,F醫生在天還沒有亮時就趕來了;沃爾德瑪先生依舊活著讓他覺得萬分驚訝,對病人的呼吸和脈搏進行測量過後,他就請求我跟沃爾德瑪先生再次交談一番。於是我就對病人問道:“現在你是否還在睡覺,沃爾德瑪先生?”
我注意到在我將問題問過後的幾分鍾裏,病人也跟此前一樣,好像始終在努力傾盡全力地發出聲音。他在我第四次重複這個問題時才用幾乎聽不到的虛弱聲音說:“是,我依舊睡著,我馬上就要死了。”
這時,醫生們都認為,病人最好就在現在這種平靜的狀態中自然死去,最好別再打擾他,因此也希望我別再在病人身上做什麼實驗了。兩位醫生都覺得,隨後的幾分鍾裏,沃爾德瑪先生就會死亡。可是,我依舊決定再對他問最後一次,並且僅僅是把此前的問題重複一遍,即“現在你是否還在睡覺,沃爾德瑪先生?”
可是我這個問題一問出來,病人的麵容馬上就有了很大的變化。他緩緩地睜開眼,瞳孔始終在向上看,直到消失在上眼皮中;皮膚如白紙一樣慘白,就跟死屍一樣;此前因疾病而帶來的兩頰上的潮紅圓斑,就好像蠟燭被人吹熄一般,很快就不見了。病人原本雙唇閉得很緊,現在上唇卻努力地張著並顫抖不已;隨即又迅速地張開下唇和下巴,猛地向下張開;現在,病人已經大大地張開了嘴巴,大得足夠讓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裏麵發黑腫脹的舌頭。我想,對於人們在臨終前會有的恐怖樣子,在場的每個人都應該司空見慣了,可是,大家依舊大大驚駭於沃爾德瑪先生現在這種恐怖的樣子,所以在下意識中都從床邊退開了好幾步。
行文至此,讀者肯定認為我描寫的這種死亡前的場麵太過駭人聽聞,簡直就讓人很難相信。可是,為了更好地敘述此事,並將此事理清,我想我也隻能忠實地接著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