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每一條公交線路,都是分了地盤的,都有專門的人在偷,互相不能越界。這地盤的劃分,大部分是協商得來的——如果你在道上有那麼點兒名氣,手底下有幾個兄弟,就能參與地盤的劃分。老三他們的地盤就是這麼分來的。
老三是黑道上的人,在S市的黑道,老三這個名字如雷貫耳。
馬同林和老三是1998年認識的,當時,他剛來S市不久,還在開店賣假煙。他的店鋪門前有一個公交站牌,這個站牌能給他帶來一些零售的生意。有的人是等車無聊買煙抽,有的人純粹為了換零錢。這些零售生意對馬同林來說是可有可無的,他並不指望從這些人身上賺到什麼錢,但是來來往往的人可以給店裏造成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招徠更多的顧客。
在這些等車的人當中,有幾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大概是三四個人,都是男的,看上去和馬同林歲數差不多,都穿得整整齊齊,有的還夾著包,顯得很儒雅的樣子。雖然他們幾個人在等車的時候彼此並不說話,但馬同林很快發現,他們是一起的。
每天,他們其中總有一個人到馬同林的店裏買點東西,有時候是一包煙,有時候是一個打火機,但他們並不把買來的煙或者打火機拿走,隻是拿了零錢就出門了。
“你忘了拿煙!”第一次,他曾經這樣提醒過那個人。
“不要了。”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回答。
馬同林覺得這事很蹊蹺,但是也不好問什麼,就暗中觀察他們。他發現,每當公交車來的時候,他們就隨著人群一擁而上,但是大概十幾分鍾之後,又會重新聚集到他的店門口。休息半小時左右,他們會再次隨著人群擁上下一輛車,如此反複四五次,差不多就中午了,然後他們就散去了。第二天,他們繼續重複這樣的行為。“生意怎麼樣?”雖然不認識,但一來二去,大家也算混了個臉熟。偶爾,這些人在買東西的時候也會隨口問上一句,但是話並不多,往往在馬同林回答之後,對方會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走出門去,照樣不拿走自己花錢買的東西。
這樣的行為,讓馬同林覺得他們每天純粹就是來給自己送幾塊錢的。
有一天,臨近中午了,這些人當中的一個走進來,說:“老板,我在你這兒放幾樣東西,一會兒有人過來拿,你給他就行了。”
說完,他從兜裏掏出來一把黑糊糊的東西,放下就迅速走了。
馬同林仔細一看,是四部BP機。這並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那時候差不多人人腰裏都別著這麼個東西。不過馬同林沒有,因為他覺得自己並不需要這麼一個東西,沒什麼人會聯係他,他在S市是孤軍奮戰的。
大約一小時之後,來了個騎摩托車的小夥子,個子不高,背著個包,一進門就直奔馬同林而來:“機子在你這兒嗎?”
馬同林從抽屜裏拿出來,遞給這小個子,小個子麵無表情地說了聲“謝謝”,就轉身出門,騎上摩托車走了。
真見了鬼了,這幫人神神秘秘的。他心想。
第二天上午,那些人像往常一樣來了,但並沒有問他昨天是否把機子交給了別人,仿佛沒有發生任何事,照舊打個不痛不癢的招呼,然後買東西,拿零錢,出門,並不拿走自己買的東西。
到了中午,他們又給了馬同林三部BP機讓他轉交給別人,然後就走了。不一會兒,還是昨天那個小個子過來取走了機子。一連幾天,都是如此。馬同林似乎是猜到了點什麼,但並不敢確定。不過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證實。
那天,店裏沒什麼生意,馬同林搬了個凳子坐在門口,不一會兒,那幾個男人也都聚攏過來,他們開始聊天。
“你們是做什麼的?”馬同林先開口搭話。
一開始,他們並不說話,隻是衝他笑了笑。然後經常讓馬同林保管BP機的那個人做了個手勢,他明白了,和他想的一樣,他們是小偷。這個人就是老三,很容易能看出來是這夥人的首領,擁有話語權和決策權,他們都喊他三哥。馬同林發現,他們並不是那麼難說話的人。
“這一行生意還不錯吧?我看你們天天都收獲不小。”
“技術活兒。我們都是靠手藝吃飯的。”
“那個騎摩托車取機子的也是你們一起的?”
“那個不是,那個是專門收機子的。每天把機子從你這兒拿走,一個禮拜跟我們見一次麵,給我們結賬,有多少算多少。”
“一個月能賺多少錢?”馬同林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沒多少。”老三並不想透露。
“對了。”馬同林忽然想起來那個疑惑了很久的問題,“你們天天在我這兒買東西,怎麼從來不把東西拿走?”
這個問題一出口,他們都笑了。老三說:“買東西就是個借口,其實就是換零錢,好坐車。我看你也是個明白人,不用我們說,這麼長時間了,你也能猜到我們是幹什麼的。幹這個,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我一天給你幾塊錢,買個臉熟,你總不至於把我們的事兒說出去。後來看你也挺可靠,就把東西都放在你這兒,你給我們中轉。那一天幾塊錢,也算給兄弟個辛苦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