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我知道你晚上沒吃飽。”羅離把頭縮回睡袋。片刻,又伸了出來:“哦對了,忘記告訴你,烤肉和幹糧我都枕在頭下麵了,你手裏那包裹裝的是赤蠍粉。”
“什麼?!啊——羅離你這卑鄙的家夥!我跟你不共戴天!”
如果有人剛好從千雪峰腳下的密林中走過,也許會看到一幅很特別的場景:三個旅人踏著清晨的落水,穿行在覆滿落葉與青苔的林間,一前一後的兩個男人中間隔了十數丈,眼睛都頂著兩隻黑框,後麵的那一個手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走在中間的白衣女子倒是步履輕快,嘴裏還哼著小調……
“等等我,盈薑。我有話對你說——”穆天叫住白衣女子,“過去的冒犯之處,請你見諒。”
麵對神使真誠的語調和神情,人族藥師揚起兩道彎眉,微笑地回答:“我猜,穆天大人接下來該說,我是你見過最美麗、最善良的女人吧?”
“正是如此!”穆天重重點頭,“你是上天賜予塵世的珍寶,集所有的美德於一身,能夠遇見你,真是我三生有幸——能不能把你的烏韭葉給我一包?”
“啊,這個嘛……”盈薑故作為難。
“等到了青丘,我請你下最好的館子。”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在蒼壘鎮那頓霸王餐的錢還沒還我吧?”
“那,這一路你的包裹我幫你背了!”
盈薑的眼睛笑成了彎月,“讓穆天大人受累,這怎麼好意思呢?”
穆天大喜,“成交了?”
盈薑手一動,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個小紙包,“吃一定點兒就會拉好幾天肚子,省著點用哦。”
“當然當然。”穆天忙不迭地接過來,順帶望了走前麵的羅離一眼,目光飽含各種複雜的表情。
“還有這個——”
穆天接過盈薑遞來的包裹,差點摔到地上:“這這這,這裏麵放了什麼?這麼小的包裹怎麼會那麼重的?!”
盈薑隻淡淡地答一句:“有勞了。”悠哉遊哉地顧自往前走了。
不一會兒追上羅離。羅離看看她,又回頭望望,再看看她,猶豫了一會兒,想說什麼可是半天也沒說。
盈薑暗笑,嘴裏說:“穆天大人的手我已經替他敷過藥了,一兩天就能康複如初,羅離大人完全不用擔心喲。”
羅離揉著自己的熊貓眼,小聲嘀咕:“擔心?疼死他才好。”
盈薑仿佛沒聽見:“你說什麼?”
“沒什麼。”羅離把話岔開,“對了盈薑,你是藥師,身上有沒有帶那種,那種,呃……能讓人拉肚子的藥?”
“哦?”盈薑偏過頭,關切地望著他,“肚子不好過嗎?”
“對對對,最近吃得太幹了,嘶……難受啊。”羅離用手捂著肚子,滿臉痛苦的表情。
“那,還是烏韭葉最有效了,而且無色無味……哦,我是說,不會很難吃。”
“多謝多謝!嘿嘿……”羅離一手接過,喉嚨裏禁不住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
當午飯後一行人重新出發的時候,場景就與早晨稍稍不同:走在最前麵的換成了白衣女子,依舊步履輕快,嬌美的笑容看去有如一朵初放的玫瑰。跟在後麵的兩名男子臉色卻是一陣發青一陣發白,忽然,其中的一個抱著肚子朝旁邊的灌木後急掠而去,緊跟著,另一個也朝相反方向的灌木後掠了過去,兩人身形之迅捷,連翱翔於九天之上的三足烏也要自愧不如……
“你看看,本來前天就可以到的,結果足足多走了兩天。”青丘最大的酒樓裏,依窗而坐的黑衣男子手托著下巴,一臉百無聊賴地望著下方的街道,一麵發著牢騷。
但是同伴們都不接口。羅離把胳膊抱在胸前,人仰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隻有盈薑啜著杯中的米酒,目光流轉,像是要把酒館的角角落落都看遍似的。
和蒼壘酒館裏的整潔清爽大不相同,此處的桌椅皆破舊髒亂得多,空氣充滿了濃重的酒味——倒是名副其實。酒館裏男人遠遠多過女人,看去似乎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但是大多衣冠不整,身上掛著塵土和樹葉,也許還有血,臉上滿是風霜的痕跡。盈薑在此地自然是鶴立雞群般的引人注目,四下的男人劃拳的劃拳,喝酒的喝酒,吵鬧的吵鬧,眼光卻總忍不住瞟過來。盈薑遇上別人的目光,總是嫣然一笑作答,那些在鎮日荒野裏遊逛、有今日沒明日的男人瞧見,酒也灑了,說半截的話也忘了,可是就沒有人敢上前來搭訕——剛剛嚐試過的三撥人還趴在幾丈外的街角裏哼哼呢。
盈薑酒量頗淺,隻喝了一杯米酒,臉上已經微微泛紅,便又叫了茶過來。方喝兩口,羅離睜開眼睛,想起什麼似的問:“你知不知道,翼風辦什麼事去了?”
“其實不是翼風大人辦事去了,”盈薑手撫著微燙的臉頰,露出怪異的笑容,“是流玥大人有事要辦,所以翼風大人陪著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