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情……儇矩歎氣,玉葉當初為什麼要救這個人回來?這個不祥的人,一切的厄運,似乎都因他而起。
已經過去了幾千年的平靜歲月,正越來越遠離。
但是如果沒有他,餘峨幾百年前可能就已經被移為平地。
他剛才說的,也許真是玩笑,但儇矩卻認真地相信——那雙眼睛,從當年第一眼看見就覺得不寒而栗的眼睛,那裏麵的冷酷與可怕,深藏在圓潤的目光底下,仿佛利劍,隨時會出鞘,飲血。
“人嚇人要嚇死人的……”
儇矩喃喃,坐下,飲一杯酒,神色慢慢地恢複正常。
穆天笑,“誰知道你活了這麼大把年紀,居然還是這麼不經嚇。”
儇矩看看他,讓自己心驚肉跳,現在氣還有點喘不勻,卻是那樣泰然的表情,忽然起了點報複的心。
“那位中毒的姑娘,”他盡量裝作隨口提起,“可真是位美人兒啊。”
偷眼觀瞧,看見對方手中僵凝半空的酒杯。
沉默了一會兒,穆天說:“少管閑事。”
好,果然這裏是要害。儇矩輕笑,“想不到像你這樣的人,居然也有要回避的事情。”
穆天揉揉鼻子,“我算是怎樣的人啊?”
儇矩本來正想這樣那樣地說一大番話,解解心頭之氣。可是忽然間,看見穆天的眼神。在燭光下,掩藏得非常好,隻是從某個角度,碰巧能夠看出來。
那樣深的痛苦,像是永不能治愈的傷,總在滴著血。讓看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覺得,身體深處的某個地方,在疼,就像把鈍刀,來回地,不停歇地割,難以忍受,卻又無法回避。
有種痛苦,凶猛而劇烈,排山倒海而來,令人痛不欲生,但是那種痛苦可以被時間治愈,一段時間之後,終究會漸漸地淡去。然而這種痛苦,緩慢而持久,就像棵毒草,在他心裏深植,毒液已經滲入血液、骨骼,在他身體四處留下傷痕,如同永無法解脫的惡夢。
儇矩愣住。然後,一些事情重新浮現,他失聲道:“難道她就是當年那個……這麼說,當初你到底是做成了?這這,這怎麼可能?!”
穆天把酒倒進嘴裏,重複:“少管閑事。”
儇矩把想說沒說的話統統咽了回去,不可觸碰的底線,不碰為妙。
喝酒。沉悶的氣氛,可惜了好酒。
穆天說:“雲路是不是真的走不成了?”
“嗯。”儇矩應了聲,有點心不在焉,過了會兒,忽然說:“穆天,其實異界已經變了——”
話剛出口,驀然清醒,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酒把老腦袋瓜弄糊塗了嗎?居然說出這句話來。
穆天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非得去一趟。”
還好,他並沒明白。儇矩鬆口氣,背上都有冷汗了。
可是,他心底也泛起了一點歉疚。剛才,當穆天用狠話威脅的時候,有一瞬間,曾經距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但是事到臨頭,他卻放棄了。穆天不是一個狠辣的人,但是儇矩卻很清楚,如果必要,穆天也決不缺乏狠辣的手段,數百年前,儇矩曾親眼見他為了執著的事,如何不擇手段。然而,顧念著舊情,他卻在那一步之遙,止步了。他明知道真相就在那裏——想起這點,儇矩覺得心裏不大舒服,像是欠了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