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裏的光線微弱而昏暗,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寒氣從冰冷的空氣侵入肌膚深處,身體在發熱,視線隱隱模糊了起來。

冷硬的鐵鏈將她牢牢地鎖在牆角,依稀能聽見角落處輕微的窸窸窣窣的響聲,大概是老鼠爬過的響動。

……它或許是在等著她死掉……幾天前,她曾經親眼看到隔壁地牢裏的那個人死去後被幾隻漆黑的老鼠啃噬屍體的情景。

身體越發燙得厲害,她迷迷糊糊地想著是不是她死後也會變成那樣。

啊啊,比起那些葬身巨獸人腹中死無全屍的同伴們,她這樣的結果或許已經算不錯。

……

那一天,在奧盧歐他們死去之後,她和埃爾德在追殺那幾頭巨獸人的途中失散,而意外被雷伊斯王室直屬的憲兵隊抓住。

她已不記得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待了多長的時間,定期的拷打和逼問讓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撐多長時間,她想這一次她大概真的會死在這裏。

她並不害怕死亡,從進入調查兵團的第一天起她就有了這樣的覺悟。

隻是,父親和母親……他們一定會很難過……

還有……

恍惚中外麵突兀地傳來劇烈的響聲,像是有人在地牢打鬥。

哐的一聲,一個身影重重地撞到鐵欄杆上撞得堅硬的鐵杆都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然後,那個身體貼著鐵杆軟軟地滑了下去,隻在鐵杆上留下一片血跡。

鋒利的刀刃從地上憲兵的後背心拔|出來,然後用力砍下,鏗鏘一聲,鐵鎖應聲而斷。

她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依稀隻能看見一點光影。

纖細的影子長長的拉在地麵上,昏暗的光線從站在鐵牢門口的少年身後照過來,像是那個身影挺拔的孩子將光芒帶入漆黑的地牢深處。

【相信我,佩特拉小姐。】

【我會保護你,誰都不會死去。】

……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模糊的目光看著那個向她走來的人,她伸出手,握住了那隻向她伸過來的手。

她安心地閉上眼,因為那個孩子握著她的手比什麼都還要火熱和溫暖。

…………

……………………

銅製的水盆微微晃動著,雪白的毛巾浸在水中,將水麵泛出波紋。艾倫將濕透的毛巾從冰涼的水中撈起來,擰幹,然後將它放在躺在床上的佩特拉滾燙的額頭上。

金發的女子在床上沉沉睡去,削瘦了許多的頰上泛著不正常的嫣紅,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但是神色卻是頗為平靜,看起來睡得很安心。

將厚實的被子向上拽了拽,將佩特拉裹得更嚴實一些,艾倫在床頭留下一杯水以便她醒來後飲用,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

他剛走出房門,就看到了旁邊的人影。

褐發的兵士長雙手抱臂靠在門邊的牆壁上站著,細碎的額發在他深陷的眼窩裏落下深深的陰影。

他視線似乎是看著腳下,卻沒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此刻的他並未穿著軍裝外套,隻是穿著一件幹淨的襯衣。雪白色的領巾垂在他胸口,和勒緊他胸口的漆黑皮帶形成鮮明的對比。

“要進去看看嗎?”

“……不了。”

鬆開雙臂,利威爾直起身來回答。

他腳下漆黑色的長靴踩踏在木製地板上敲擊出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艾倫跟在他身後,順著房子的走廊兩人很快就走到了另一側的房間裏。

房間裏人很多,艾倫一進門那些人的視線就唰的一下全部集中到他和利威爾兵長的身上。

在這裏的人都很年輕,因為半年前他們甚至都還隻是學習到一半的訓練兵而已……不,現在這些年輕的少年少女們也並未正式加入任一一個兵團,完全作為特殊的一個小隊而單獨存在。

“你們盯著我幹嘛?”

艾倫本來以為大家看了一眼很快就會移開目光,但是所有人的視線自從盯上他之後就再也沒有移開過,那視線還分外給人一種詭異感,讓艾倫一時間莫名其妙得厲害。

無論是坐在沙發上、椅子上還是站在窗邊的少年們突然都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然後在咳嗽的同時飛快地移開了目光,一時間房間裏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這些家夥吃錯藥了?

掃了一眼那些都在咳嗽的同伴艾倫納悶地想著。

他也懶得再管那些人奇怪行為,直接看向站在他身前的利威爾。

“兵長,是你帶他們來的嗎?”

“嗯。”

走到圓形茶桌旁,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利威爾一邊自顧自地喝了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那個耳環的事情是阿爾敏跟我說的。”

艾倫愣了一愣,他突然想起來,給利威爾班的前輩們買的禮物還是他、三笠和阿爾敏三人一起挑選的。

阿爾敏還記得嗎?

他下意識將目光投向站在沙發邊的金發少年,阿爾敏看到艾倫看向自己下意識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露出沒什麼大不了的神色。

眉頭一蹩,艾倫像是被燙到一般避開阿爾敏的目光,撇過頭去。

可是好一會兒之後,他突然又開了口。

“……謝了。”

他說,聲音很小,側著臉目光也仍未和阿爾敏對視。

阿爾敏一怔,有些驚訝地看著側過臉不看自己的艾倫。

淺黑色的額發散落在綠瞳少年的頰邊,陰影讓人一時間看不清少年的眼,隻能看見少年在說完話之後似有些別扭而抿緊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