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了……”

輕薄得如一層薄霧的白紗籠罩在這張黑檀木精雕細琢而成的雪白大床上,金色絲線的流蘇蜿蜒而下,和房間頂那盞巨大呈蓮花狀展開的紫色水晶燈交相輝映,讓整個房間越發顯出幾分雍容華貴感。

臥室裏一股淺淺的香氣彌漫著,床頭呈雄獅雕座的矮櫃上燃著香,那甜膩濃鬱的香氣將一屋子都染上了玫瑰的氣息。

年老體衰的男人躺在那張雪白的大床上,形容枯槁,臉色灰敗,哪怕是滿屋的芬芳也驅散不了那一股從身體內部腐朽難聞的氣息。

明明不過四十來歲,常年絞盡心力讓他看起來像是五十歲的老人,眼角的皺紋深深地刻著,常年服用著奇怪的藥劑以及近幾年來的易爆易怒等極端的情緒讓他的身體飛快地衰弱了下去。此刻,他躺在床上,仍舊是暴躁地不斷地揮舞著雙臂。

“殺掉……全部殺掉!”

他宛如詛咒般重複著這幾個字,明明臉色灰敗,眼底毒蛇般陰鷙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緩和,反而越發滲出狠戾的毒液。

“將那些小雜種……殺了……違背我們的家夥……雷伊斯才是正統的王室……殺……”

一雙白皙柔軟的手伸了過來,握住中年男人在空中胡亂揮舞青筋暴起的手。

“父親大人。”

淺黑色的長發如瀑布般散落在那裸|露著的圓潤肩膀上,少女宛如雨水敲打般清亮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她的雙手輕輕地握住那個身為人類國度的王的男人的手,安撫一般輕輕地撫摩著。

中年男子的瞳孔猛地一縮,反手狠狠扣緊他的女兒的手。

“殺掉……”

他喘著氣重複著那幾個字,“殺光他們……”

“請您放心,父親大人。”

雷伊斯的王女用輕緩的聲音回答著,“那兩個人,已經死了一位,還剩一位,我很快就會為您解決。”

她的聲音清清淡淡的,哪怕是訴說著殺人這種事情,也是平靜得毫無波瀾。

“那就好……”

躺在床上的男人發出歎息的聲音,略有些安心地閉眼。

“別忘了,剩下的那個,盡快……”

“是的,父親大人。”

…………

……………………

安撫好重病中的父親,雷伊斯的王女起身離開了雷伊斯王這間彌漫著玫瑰芳香甜膩得令人無法呼吸的臥室。

她眉眼安斂,姿態從容地離去,一舉一動端是優美得恰到好處,幾近完美。

四周投向她的目光隻有傾慕和憧憬,麵對這位被讚譽為‘降臨人間的天女’的雷伊斯第一王女,從小到大,數不清的榮耀和誇讚都堆砌在她的身前,她永遠都帶著謙遜而沉著的微笑,將事情做到最好。

哪怕是最挑剔的人,也無法從這位溫柔而睿智的少女身上和她的行事上找到絲毫缺點。

她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優秀,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姿態,也是如此理所當然。

夜幕早已降臨,她回到了屬於她的臥室。

她的臥室比起她父親的房間要簡樸了許多,雖帶著一些王室該有的華貴,卻是精致得恰到好處,搭配得宛如畫境一般,讓人看一眼就覺得賞心悅目,如同她的人。

大門合攏,忠誠於她的侍衛看守著門口,沒有她的允許不會讓任何人進入。

雷伊斯的王女安靜地坐在房間裏,月光從天窗照進來,撒了她的腳下一地的銀光。

細長的睫毛在她的臉上撒下淡色的陰影,她似在沉思,又似什麼都沒有想,隻有輕輕淺淺的呼吸隨著她胸脯的起伏在房間裏響起。

光王最後的後裔兩人,已死一人。

還剩一人。

許久的靜坐之後,她突然起身,一把揮開床簾,又將枕頭塞進被子裏造成有人在睡覺的假象。她忽的一下吹滅了燈,迅速將身上的長裙脫下。在那條拖地的長裙子下,少女身上穿著的是一套緊身的便於活動的衣物。這樣的穿著讓她在遭遇突然襲擊的時候,隻要將裙子一扯,就能用最快地速度逃離。

隨手穿上一件短外套,她伸手在自己床頭的花盆裏擺弄了好幾下。

咯吱一聲輕響,床頭的衣櫃移開,一條密道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目光幽冷地注視著身前漆黑的密道許久,然後提著一盞燈走了進去。

長長的密道宛如怪物張開的口,將那纖細的身影吞噬在黑暗中。

…………

密道很長,它的盡頭是隱藏在王室城堡後的巨大森林裏另一座古老而陳舊的高塔。

在很久之前的一次地震中,這座高塔陷入了地下,很快,它露在地麵的那層塔尖被鬱鬱蔥蔥的樹林覆蓋,讓人再也看不見它的身影,隻有雷伊斯王室的直屬後裔才能通過密道到達陷入地麵的塔內。

很少有雷伊斯直係後裔願意來到這個地方,對於不願去麵對真相的他們來說,這個地方便是赤|裸裸地剝開他們身為欺詐者後裔的醜陋麵目的證明,因此他們將這個地方徹底地封閉了起來,到了後來,哪怕是王室直係後裔都已經忘記了這裏。

而她卻是在年幼的時候誤打誤撞地闖入了這個被封鎖了近千年的古塔裏。

……

古塔裏很暗,隻有她手中的提燈閃著微弱的光線,房間都是灰撲撲的,帶著一股腐朽的氣息,青苔爬滿了裂開縫隙的石頭。

她已記不清自己有多久不曾來過這裏,在她還小的時候,她總是喜歡瞞著眾人偷偷跑到這裏,翻看著這裏那些保存完好的羊皮紙卷,還有……

還有,這座塔裏保存完好的數十張古老的畫作。

那十幾張畫不知經過了怎樣的處理,哪怕經曆了千年的歲月,雖然陳舊了許多,卻也完好無損地保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