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其它供應商議論，東源廠的老板與高管一夜之間消失了，連工人的工資都沒有發，當地公安局調查說東源廠是正式倒閉的，不屬於詐騙。才幾天時間這麼大一個廠說倒閉就倒閉，明知要倒閉還進貨，不是騙人是什麼？有的供應商被騙去了幾百萬，大家束手無策，什麼都不能做，連踢幾腳廠門都不行。東江廠的老板跑了後廠房以及所有設備就歸當地村委會接管了，設備拍賣後發工人的工資都不夠。看來自己幾十萬的貨款是再也回不來了，我絕望地看了一眼東源廠曾經興旺的廠區難過地走了。
我一聲不響地回到上海，周紅霞迫不及待地詢問我情況。我難過地看她一眼，痛苦地低下頭。周紅霞急了，提高嗓門說，“你倒是說啊，怎麼回事？”我再看她一眼，無精打采地說東源廠倒閉了。“倒閉了？”她頭暈目眩，一句話沒說完就人事不知了。我連忙扶住她，掐她的人中，大聲地喊。好一會她才悠悠醒轉，失神地看了我一眼，放聲大哭。
一切美夢都成了泡影，周紅霞一下子病倒了，成天無精打采失魂落魄，連櫃台也懶得去打理了。我的心情也不好，不過我還想得通，錢是虧了，櫃台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讓周紅霞留在家裏休息，自己每天按時到櫃台去。好些天後周紅霞才漸漸地從傷心中回過神來，嘴裏念念不忘那失去的四十萬。我每天耐心開導她，同她盡心盡力經營櫃台。
這期間劉國韋也從冷水鋪到了上海，在茂業商廈樓上租了辦公室，重新注冊了一家公司，冷水鋪那家合夥公司已經關門了。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大夥都說我把人家的公司管進了自己的口袋。劉國韋不這樣想，理直氣壯地說這叫做借雞生蛋。
對於我的不幸大家深表同情，也愛莫能助。好在櫃台每天多多少少都有些生意，這讓我又看到了鹹魚翻身的曙光。
有一天我們櫃台又來了一個客人，開口要找我訂十八萬元錢的集成電路。十八萬元錢，我的心緊了一下，客人所說的那個型號比較偏，不過要找肯定是找得到的。我猶疑地望著客人，我四十來歲，精瘦的臉龐，有一對陰鬱而灼人的眼眸。見我懷疑，客人先爽朗地笑了笑，主動說現金交易，而且可以先付三萬元錢的訂金。
三萬元錢，沒有人傻到可以白扔。我開始心動了，回去同周紅霞一商量她也滿口讚成。總貨款是十八萬，除掉利潤和三萬元錢的訂金，調貨的錢實際隻要十一二萬就可以了，正好我們手上現有這筆錢。兩人都急著要把虧了的錢追回來，也沒過多評估風險就和客人取得聯係。客人確實很爽快，說付三萬就付三萬，餘款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我們收了三萬元錢訂金後心裏也踏實了，覺得這是萬無一失的，心安理得開始幫客人找貨。事情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容易，我們幾乎找遍了整個電子市場也沒有現貨，大家都說這是很早的型號，很少有人用了。有人用就有希望，我還是信心滿滿的，自己找不到就托朱建湘我們幫忙一起找。
功夫不負苦心人，第三天下午吳康樂打電話告訴我說有個香港朋友有這種貨，而且是正品，但必須是現金交易。隻要是正品就沒什麼好怕的，高訓奇與周紅霞帶著錢在吳康樂的牽引下同那個“香港”人交易了，貨確實是原裝正品。拿到貨我終於鬆了口氣，總算不會失信於人了。
回到櫃台我急急忙忙打電話給客人想要我帶錢來提貨。可是任我怎麼打客人就是不接電話，我不免心煩氣燥。幸好電話還能接通，所以我並沒有發瘋。第二天再打電話幹脆就不通了，又中別人的圈套了。這下我真的絕望了，人都要發瘋了。周紅霞經不住這個打擊，精神一下子崩潰了，不得不住進醫院。
我的同學與親友很快知道我們生意做砸了，紛紛向我催款。真是牆倒眾人推，我既傷心又無可奈何，一下子欠那麼多錢我也不知何時才能還清。我不得不把櫃台轉手出去，用那少得可憐的轉讓費幫周紅霞治病，還債是猴年馬月的事。我隻能謙卑地反複向人道謙，逆耳聽難聽的話，後來實在受不了就隻好換了個號碼，成天躲在屋裏唉歎。
周紅霞的病漸漸好了，精神還是很萎蘼，成天以淚洗麵。櫃台沒有了，生意做不成了，吃飯這種日常小事成了大問題，向誰借錢度日也讓我非常難以抉擇。我正為吃飯而煩惱時，有一天中午文靜打電話說想找我聊聊，請我吃中午飯。我看了看周紅霞，她目光遲鈍，神情麻木，與曾經大膽精明的她大相徑庭。我的心一陣疼痛，終沒有拒絕文靜的邀請，大男人可以餓著肚子硬挺，總不能讓女人跟著自己沒飯吃吧。
我跑到樓下在村裏幫她打了個飯，然後告訴她自己去朋友那裏借點錢。她麵無表情地坐著，動也沒動。我用力閉了一下眼睛，不讓淚出來，低頭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