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赭點好菜,等著上菜的工夫,打量她說,你和上次不一樣,好像越來越……

白雲白搶過話頭說,是不是越來越慈祥?

章赭笑,說,不,越來越年輕,真的,比我上次看到的還要年輕。

白雲白說,你這話顯然是違背客觀事實的。

章赭沒有反駁,停了一會兒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兒油腔滑調?

白雲白坦率地說,有點兒。

章赭說,其實我平時不是這樣,遇到緊張的時候才會這樣。你可能不了解男人,男人想得到一個女人的歡心時,會變得不像自己。

不菩言辭的可能會滔滔不絕,謹小慎微的人可能會膽大妄為,都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緊張不安。真的。

白雲白說,是嗎?看來我對男人真的缺乏了解。

章赭說,我這次來之前,就想不能讓你再覺得我煩了。可是每次聽到你的聲音,我又說不出那些一本正經的話,隻好瞎調侃。也許是開頭沒開好,被王晶那家夥定成玩笑的基調了。你說昵?

白雲白看他認真了,也誠懇地說,我想可能是我們之間還缺乏交往的基礎。

章赭說,基礎也要靠人奠定呀。

白雲白說,不。我覺得感情,尤其是愛情的基礎是天奠定的。

她忽然想起她和葉博文的初次見麵,說了不到三句話,兩個人的眼神都不對了。那才是天意。

章赭的情緒好像受了她話的影響,開始低落。白雲白說,如果你願意,我們就做好朋友吧,我到北京也可以去看你。章赭說,你覺得可能嗎?白雲白說,有什麼不可能?畢竟我們還是有共同語言的。章赭說,我做不到。恐怕男人都做不到。白雲白很意外,說,你的意思是,要麼我們做情人,要麼就是陌路人?沒有第三個選擇?

章赭說,大概是這個意思吧。也許你覺得我俗,但我估計我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數男人的想法。他又流露出調侃的語氣,要不我們交往的目的是什麼?談哲學?談國際形勢?他一邊說,一邊給自雲白倒了一小杯紅葡萄酒。

白雲白沒想到章赭會如此坦率。老實講,這個說法白雲白也聽到過,但沒有人這麼直截了當地跟她說。她再次想,小幾歲是不同啊,觀念都有差異了。

見章赭舉起了酒杯,白雲白也舉起來,微笑著調侃說,我絕不讚同你說的一切,但我將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章赭笑,好一個女“伏爾泰”。

兩人喝下了第一杯酒。

章赭說,我發現你這個人追求完美,恨不能生活在童話世界裏。

白雲白說,是嗎?我不覺得。章赭說,我可不是表揚你,追求完美也是病態。白雲白說,這可真是高見。章赭說,等回去後我寄一本書給你,你看了就會知道,最早最本質的童話是什麼樣的。白雲白說,什麼樣?章赭說,三個字:血淋淋。白雲白不相信,說,好啊,那你就讓我看看。反正我也過了多愁善感的年齡。章赭說,未必吧。

白雲白笑笑。她不想再說讓他教育自己,就轉了話題說,哎,談談你的研究課題吧,你不是個哲學教授嗎?

章赭說,你真想聽?枯燥得很。我是研究維特根斯坦的。

白雲白說,那就說說這個維特根斯坦。他是個哲學家?

章赭說,對。哲學家。他的《邏輯哲學論》是本了不起的著作。

白雲白說,怎麼個了不起法?

章赭說,簡單說吧,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結束了西方古典哲學的舊時代傳統,開拓了二十世紀西方哲學的新思維。正如畢加索的《阿維農少女》結束了歐洲文藝複興以來繪畫的舊傳統,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開拓了西方現代音樂新時代,弗洛依德的《釋夢》開辟精神分析的新領域,索緒爾的《普通語言學》掀起了西方現代語言學新浪潮,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創造了文學反傳統的新意識流,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構造了嶄新的物理學世界。總之維特根斯坦與他們一樣,開拓了人類認識的新思路。這一重大意義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顯現。

章赭在滔滔不決的講述中顯示出一個男人的魅力。白雲白聽得很專注。章赭停下來說,你不覺得枯燥?

白雲白說,很好啊。我長了不少知識呢。

章赭說,如果你願意聽那太好了,我很喜歡哲學,但有時候想和誰談談,卻找不到愛聽這種話題的耳朵。

白雲白說,也許聽多了我也會不耐煩,但剛才你說的那些我愛聽。很受啟發。有道是聽君一席話,省下買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