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分手前的那個晚上,羅伯特又一次鄭重地提出,要尹湘蘭跟他走,他說,親愛的珍妮,你還是跟我去美國吧,我敢肯定你會喜歡我們那裏的,我們那裏天很藍,空氣很好,也沒有那麼多人……
尹湘蘭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知道“他們那裏”肯定比“自己這裏”好,比這裏舒服享受。但她就是不愛聽。她受不了他的優越感。她打斷他的話說,我還需要考慮。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有很多分歧,需要進一步了解。
羅伯特有些急躁了,說,你們中國人就是這樣,喜歡把事情複雜化。本來兩個人的事情,還非要把國家、民族、文化背景全都裝進去,誰受得了?我受不了。
尹湘蘭不由地被他那無奈的神情逗笑了,但她還是說,你再給我一段時間冷靜一下好嗎?你也冷靜一下,咱們都好好考慮考慮再說。這是大事。
羅伯特隻好答應,但像個孩子似地抱怨說,我來中國前都跟家裏人說了,我要娶一個中國女人回去。這下他們會笑我吹牛的。尹湘蘭覺得他真是很可愛,把他的大腦袋攬進自己的懷裏,俯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你就告訴他們,那個中國女人真的很愛你。你還可以給他們看咱們兩個人的照片,對不對?羅伯特說,可我舍不得丟下你。我想你一直在我身邊。
躺在羅伯特懷裏尹湘蘭忽然有個感覺,他們這樣相隔萬裏,偶爾見一次肯定很好。但真的過起平常日子來,恐怕維持不了幾天的。
尹湘蘭躺在羅伯特懷裏想,真過起平常日子來,恐怕維持不了幾天的。
羅伯特是個一點家務也不會做的男人,而且也不打算做。他曾經流露過這個意思:中國女人賢惠,找個中國女人可以為他操持家務。
而尹湘蘭自己,也不是個熱愛家務的女人。以後免不了為此傷神。
但這尚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什麼?尹湘蘭還沒想清楚。
羅伯特是晚上的飛機,尹湘蘭是下午的,所以兩人一起到了機場。羅伯特從坐上出租車起就神情黯然,弄得尹湘蘭也很難過,想到這一別不知何時還能見,再見還不知是何種心情,她鼻子就發酸。
走進安檢門,尹湘蘭回頭,看見羅伯特站在那兒,那麼高大個人卻像個孩子似的孤立無助,眼裏滿是不舍。有一瞬間她想,跺跺腳嫁給他算了。
可是一回到這個她熟悉的城市,一回到她熟悉的生活圈,她的勇氣又小了下去。她覺得自己沒那個勇氣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天地裏去生活,沒有勇氣把自己的一生都掛在羅伯特這棵樹上,何況樹下是一片陌生的土地。
因為拿不定主意,她才故意在母親麵前這麼說的,想從母親那兒聽到反對意見,好讓她徹底死了那份心。哪知母親是這種態度。
“外國也行啊,隻要他對你好。”好像隻要她肯嫁,上月球都行。尹湘蘭隱隱有些悲哀,這社會就那麼容不得單身女人嗎?
剛放下母親的電話,鈴聲又響了,好像這些電話這些日子都在門口排著隊呢,現在一個個走進來找她。這回進來的是台長。
台長很不高興,說,尹湘蘭你可是超假了,說好一周,結果是十天。尹湘蘭說,我不是打電話續假了嗎?台長說,你人已在外麵來續假,我不批也沒用啊。可你是知道的,那檔節目一直是你在做,你離開那麼長時間,我們為了不垮掉隻好找人替你,結果收聽率大大下降。聽眾不斷打電話來質問你上哪兒去了,影響很不好。
尹湘蘭說,對不起。這是她的心裏話,她覺得對不起聽眾。
台長說,咱們廣播電台的效率本來就不太好,如果大家再這麼漫不經心地對待,就沒法辦了。尹湘蘭再次說,對不起。台長說,光說對不起沒用,大家的意見都很大,恐怕得從經濟上表示處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