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專注地講述時,偶然發現隔著直播間的玻璃窗,她的助手編輯似乎在向她示意什麼事。傳呼?一定是有傳呼。可她不想中斷。

讓它響吧,無非是她這些日子不在,一些朋友急著找她罷了。

十二點正,尹湘蘭終於完成了節目,感到身心疲憊。剛一走出直播間,等在外麵的編輯就說,嗨呀,你趕快看傳呼,響個不停,也不知是不是有急事。尹湘蘭連忙打開看,傳呼機上三個未讀信息,全是一個電話號碼,“黎小姐請你回電話。”黎美麗?她找我幹嗎?

她要幹嗎?還沒完了?

尹湘蘭生氣歸生氣,想了想,還是把電話打過去了。可鈴響了十多聲也沒人接,直到中斷。尹湘蘭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了,又撥,還是沒人接。看看時間,已經是十二點半了,難道她還會深夜跑出去不成?

不會出什麼意外吧?尹湘蘭忽然有了種不好的感覺。今天她神情恍惚,極度難過,自己又沒給她什麼安慰。她的父母和自己一樣在外地。怎麼辦?給……給前夫打個電話?不。實在不想。隨她去吧,想來也不至於怎麼樣,也許是出去坐酒吧去了。

尹湘蘭走出電台,想攔出租車回家。半天也沒見一輛。以往她做節目回家晚了,常有出租車司機主動等到門口來等她,送她回家。

可這段時間她總不在,大概冷了司機們的心。大街上行人還不少,可能是天熱的原因,一些居民還坐在街邊打麻將。

終於過來一輛,司機還是個熟悉的。司機說,嗨,好些日子沒聽見你聲音了,今晚上我很偶然聽見了。所以趕過來,想著你也許需要車。尹湘蘭心裏熱熱的,說,謝謝,謝謝你了。她再次想,自己不能輕易離開這裏,離開她的熱心聽眾。人活著到底圖什麼?不就是圖一個愉快和溫暖嗎?尹湘蘭想著,又拿出手機給黎美麗家撥電話,依然沒人接。

尹湘蘭忽然對司機說,師傅,麻煩你拐一個彎,我先去東大街看個人,她病了。

司機痛快地說,好嘞。

尹湘蘭趕到黎美麗家樓下,看見她窗戶裏還有燈光。她讓司機師傅等她一下,自己噔瞪噔地爬上六樓,敲門。敲得隔壁鄰居都出來了,才把黎美麗的門敲開。黎美麗披頭散發的,門一打開就滑倒在地上。

尹湘蘭嚇了一跳,把她扶進屋,身子死沉死沉的,一身的酒氣。

進屋一看,茶幾上一個空酒瓶,還好是幹紅。地上全是吐出來的汙物,一塌糊塗。她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心裏又難過,又內疚,又煩躁,又憤怒!

她把她往沙發上一撂,忍不住大聲喊叫起來,你憑什麼這樣啊?

尋死尋活的!我都挺過來了!你憑什麼想不開啊!真太沒用了!不是告訴過你一切都會過去的嗎?你以為喝醉了就解脫嗎?笨蛋!傻瓜!那個男人不值得你這樣!你就是死了,他也不會難過的!愚蠢!

黎美麗披頭散發地趴在茶幾上,一動不動,眼睛像傷口一樣朝她張開著。

尹湘蘭罵不下去了,下樓去把司機師傅叫上來,背她下樓,用車把她送到最近的一家醫院裏。

司機師傅感歎說,幸好你來看她,她也是你的聽眾嗎?

尹湘蘭搖搖頭,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醫生檢查後說問題不大,就是醉酒,或者叫酒精中毒。給她輸液,觀察一夜,明天可以回家。司機師傅十分仗義,說,明天早上我再來接你們回去吧。

尹湘蘭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熟睡中的黎美麗,眼淚無聲地淌下來。

流淚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已經原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