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秦淮手指輕扣桌麵:
“黃先生喜歡木嗎?”
“身為木雕師,當然嗜木如病。”
黃景洲先生不容置疑的回答到。
“那黃先生嗜名貴木料還是普通木料呢?”
“名貴木料年輪致密,芯材細膩,木紋華麗,當然是喜歡名貴木料。”
黃景洲一邊回答,一邊露出鬱悶的表情。
明明是他詢問秦淮的看法,怎麼反倒成了秦淮提問。
而且都是些營養不足的問題。
“黃先生為什麼喜歡名貴木料呢?”
“名貴木材在生長過程中經曆磨難,如崖柏,櫛風沐雨幾百年才生數尺,金絲楠千年難長……
而普通木料往往能夠膨脹生長,芯材疏鬆,沒什麼優點。”
秦淮頷首:
“名貴木材幾十年直徑才生長十幾厘米,故而珍貴,並且每一種名貴木材都有四時、朝暮、風雨、明晦、紋路的差異。
譬如瓊南黃花梨,就有行雲流水紋,鬼臉紋,象形紋,水墨紋的區分。
行雲流水紋,清雅通幽,澄江靜如練。
鬼臉紋,扭曲誇張,如同欣賞張旭書法,醉輕王侯,妍美驚豔。
象形紋,仿生自然,即有蝴蝶的俏麗,熊貓的憨態,亦具備猴子的靈巧,喜鵲的輕盈。
水墨紋,咫尺分濃淡,高深見渺茫,以自然瑰麗的筆觸,繪製出令人不可思議的木中水墨丹青畫。”
黃景洲大師連連點頭,這些關於瓊南黃花梨的專業知識,浸淫木雕多年的他能倒背如流。
不過……
他不明白秦淮這些有什麼深意。
這些常識貌似和‘個人風格‘的問題差了十萬八千裏!
見眾人都很疑惑,秦淮並沒有急於表達,而是照著自己的思路,不慌不忙,娓娓道來。
黃景洲先生的四個徒弟默默注視秦淮,驀然覺得秦淮就像是生活在木心‘從前慢’一詩中的人。
——早先少年時,話誠誠懇懇,一句,是一句。
吐字,頓挫,句讀都很慢,聽著十分舒服。
“工匠的生長過程其實和木很像,想成為名貴木料、擁有有精美木紋,必須不斷壓迫自己,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最終變成年輪緊湊,芯財致密的名貴樹木。”
聞言,黃景洲先生詫異的挑了挑眉。
以名貴木料比作工匠,個人風格比作木料的奇特木紋。
想要具有個人風格,必須像名貴木料一樣,不急著膨脹,二十年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壓迫軀幹,方能形成緊湊的年輪、致密的芯料,成為人見人愛的名貴木料。
這深入淺出的比喻,不僅把怎麼看待個人風格形象的表示得清清楚楚。也闡述了要想培養自己的個人風格,就必須像名貴木料那樣,給自己一處可以壓迫軀幹的山崖。
沒有比這更形象貼切的比喻了。
黃景洲大師覺得秦淮的靈魂在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意猶未盡的同時想要繼續詢問交流……
然而。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糟了!”
黃景洲大師連忙掏出手機,當看到備注時,忍不住臉色煞白,快速按下接聽鍵。
“喂!赤佬!你是要死在外麵?!”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剽悍狂暴的女聲。
黃景洲大師被嚇得麵如土色,唯唯諾諾賠禮道歉了許久,方才心有餘悸的掛掉電話,麵帶難色的望著秦淮,欲言又止。
“家有河東獅?”
秦淮笑問了一句。
“嗯……我必須立刻回家,對不住,下次再和秦先生聊,下次……”
黃景洲大師慌張的站起身,帶著四個徒弟匆匆忙忙離開,一路如飛,似乎非常畏懼。
而兩人的木雕交流,自然也是戛然而止。
秦淮扭頭與商雅對視了一眼。
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內幕啊!
木雕巨匠黃景洲竟然畏妻如虎?
哈哈哈哈哈……
茶室裏響起連綿不絕的笑聲,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