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馬嵬驛楊氏伏誅(1 / 2)

次日,玄宗行至馬嵬驛,將士饑疾,不能行動,皆懷憤怒。陳玄禮與眾將共言此禍皆由楊國忠,致有今日,謀欲誅之,猶豫未決。忽值吐蕃使者二十餘人攔路,互相啼哭,跪在國忠馬前,訴以無食。國忠尚未及對,軍士大呼曰:“國忠與胡虜謀反,此賊不殺,更待何日?”一齊奔向前,共刺殺之,以槍揭出其首於驛門外,複來殺韓國、秦國二夫人,皆貴妃之姊妹。

時帝在驛庭,聞外麵喧嘩,鼓噪震地,遂扶杖出馹門,慰勞軍士,赦其擅殺之罪,令收隊伍。軍士皆默然不應。帝使高力士問之,玄禮對曰:“國忠謀反,貴妃不宜供奉,願陛下割愛正法。”帝曰:“朕當自處之。”遂入門倚杖,傾首而立,沉吟半晌。六軍合辭奏曰:“養亂者國忠,招亂者貴妃。臣等既殺國忠,貴妃不宜侍側。陛下若並誅之,臣等奮力討賊矣。”帝曰:“貴妃常居深宮,國忠為亂,貴妃何以知之?”高力士曰:“貴妃誠無罪,然六軍既殺國忠,貴妃尚侍陛下左右,豈敢自安?願陛下審思之,將士安,則社稷安矣。”帝猶未忍,六軍歡呼不已。帝恐激變,不得已,乃命力士縊殺之。力士承詔入,執貴妃驅至諸佛堂,逼令自縊。妃泣曰:“至尊何忍害我?”力士叱曰:“至尊為汝所害,故欲殺汝。”妃默然就死,輿屍置驛庭。帝召玄禮等入視之,玄禮乃免胄釋甲,頓首謝罪。軍士皆呼“萬歲”。於是始整部伍,以為行計。後人有詩詠之曰:

秋風萬騎過漁陽,天子西巡社稷荒。

恩寵豈因奇貨惜,是非不為祿兒防。

半方素練香魂斷,三尺黃泉豔骨藏。

一念驕奢須得禍,人君寧不戒包桑。

時帝哀戚彌切,至忘寢食,敕葬貴妃於馬嵬坡下。次日將離馬嵬,將士皆曰:“國忠將吏皆在蜀中,須要防其報恨,不可前往。”禦史中丞韋諤曰:“不如且至扶風,徐圖進取。”眾以為然。帝乃從之。不移時,父老皆來遮道請曰:“今陛下遠奔,百姓無主,我等寧為唐鬼,不作虜民。陛下請回宮闕,保守宗廟陵寢,不日勤王之師四合,必能破賊。今於此欲何往?”百姓號哭之聲聞數十裏,帝為之按轡沉吟,良久,乃命太子在後麵宣諭父老。父老曰:“至尊既不肯留,某等願帥子弟從殿下東破賊以取長安,若殿下與至尊皆入蜀,使中原百姓誰為之主?”須臾聚至數千人。太子不可,曰:“至尊遠冒險阻之地,吾為太子,豈忍朝夕以離左右?且吾尚未麵辭,當還告至尊,更稟進止。”因涕泣,淚下如雨,遂回馬欲向西行。建寧王倓,太子之子,與李輔國執鞚諫曰:“逆胡犯闕,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興複?今殿下從至尊入蜀,若賊兵燒絕棧道,則中原之地拱手授賊矣。今郭子儀、李光弼二人在河北與賊相拒,不如遣人召還,收西北守邊之兵,與之並力東討逆賊,克複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複安,宗廟毀而更存。掃除宮禁,以迎至尊,豈非孝之大者?何必區區溫清,作兒女之戀乎?”廣平王俶,太子次子,亦勸太子且留。於是父老一齊擁住太子之馬,不得行。太子乃使俶飛馬前去告帝。

此時帝去得不遠,按轡以待太子來,忽見俶至,告以事故,帝曰:“天命也,非人力所為。”乃命後軍二千人及飛龍廄馬以從太子,且諭將士曰:“太子仁孝,可奉宗廟,汝等善輔佐之。”又使諭太子曰:“汝宜勉之,勿以吾為念。西北諸胡,吾撫之素厚,汝必得其用。”太子聽言,南向涕泣而已。近侍左右之人無不下淚。太子曰:“父皇善保龍體,勉強飲食,未知何日骨肉相聚!”帝亦嗚咽泣下,於是父子相別。

太子去了,韋諤力請天子幸扶風。次日,帝禦車馬至扶風,又無高大房屋,帝與近臣議事於茅屋中。軍士觀望,互相鎮壓,以為觀笑。公卿稍有觸犯於帝,毆罵將士,其士卒流言甚是不遜,陳玄禮皆製服不住。時值成都遣使貢獻春彩十餘萬匹至郡,帝命布列庭上,召諸將諭之曰:“朕今衰耄,托任失人,致逆朔亂常,雖遠避其鋒,卿等倉猝從朕,不得與父母妻子相別,跋涉至此,勞苦至矣,朕甚愧之。且蜀路阻長,郡縣偏小,人馬眾多,或不能供。今聽汝等各自還家,朕獨與子孫眾官前行入蜀,亦足自達。今日與汝等訣別,可共分此彩以備資糧。若歸見父母及長安父老,為朕致意,各好自愛也。”帝言罷,因泣下沾襟。眾皆哭拜地下曰:“臣等死生願從陛下,不敢有二。”帝沉吟久之,曰:“願去願留,任從卿意。”於是流言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