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皇城金殿之內。
朱允炆摒退了左右,半躺著坐在九龍飛騰的金交椅上,雙眼默默地凝望著那金碧輝煌的殿頂,一句話也不說。
在他的身下,太醫賈遠已被摒退,太常侍卿黃子澄垂首而立,天誅盟兩位盟主也是被召喚了出來站在一旁,都是靜靜地一句話也不說。
一直過去了良久,朱允炆終於重重地歎息了一聲,身形不動地開口道:“黃卿,你把今日之事和兩位盟主說一下吧。”
“微臣遵旨。”黃子澄躬身一拜,隨即轉過身來,將今日在燕王府發生的一切詳詳細細地說了出來,一字不差,一事不漏,以黃子澄的蓋世文采,經他描述的情景絕對是入木三分,哪怕就是個白癡隻怕也能聽得明白。
當黃子澄講完,朱允炆便發話道:“怎麼樣,你們二位以為如何啊?”
天誅盟主老成持重,在沒有完全明白事情全部過程的時候是一句話也不會說的,而副盟主雖然一向邀功心切,但是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不敢有絲毫的含糊,唯有小心翼翼地說道:“啟稟皇上,微臣並未親眼見到燕王的境況,也不好妄加揣測,這是與不是,還是請皇上幹綱獨斷。”
廢話,說了等於沒說!朱允炆緩緩坐直了身子,歎道:“朕倒是覺得,朱棣是真瘋了……”
聽到了皇帝已經表態,副盟主急忙說道:“既然皇上認為他瘋了,那他就是真瘋了。”
又是拍馬屁的廢話,朱允炆這次真正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話鋒一轉道:“但是朕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這下副盟主可算是吃大虧了。
“無論從任何方麵來看,朱棣都是瘋了無疑。”朱允炆默默地道:“而且瘋得是有理有據,合情合理。但是不知為什麼,朕就是覺得有一點怪異,好像……好像……”
“好像太過突然了吧,皇上。”一旁久未發言的黃子澄突然開口,搶著答道。
“沒錯,就是太突然了。”朱允炆情不自禁地一拍大腿,雙眼放光,不住地點頭道:“一切都發生得這麼快,快得都有點不可思議,甚至是詭異了。”
“皇上昨日才將他打傷,今日他便瘋癲了。”黃子澄道:“不但瘋癲了,而且瘋得那麼徹底,那麼逼真,雖然這的確也是合情合理,但未免也實在太巧了,如此順理成章,都有點不太真實了。”
“沒錯。”朱允炆沉思片刻,突然話鋒又轉道:“但是朕和賈遠都探過朱棣的脈絡,發現他的確是傷勢深積,氣脈散亂,完全是一副奄奄待斃的境況,這些是裝不出來的。”朱允炆雖然聰明絕頂,但是畢竟無從得知世上會有“七針亂脈密法”這種奇技,不過這也難怪,像這種連賈遠都可以瞞過的上古密法,本來就沒幾個人會知道。
“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黃子澄奏道:“朱棣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對皇上的威脅太大了,微臣以為,寧可殺錯,但是絕不可放過。”
“寧可殺錯,不可放過。”朱允炆默默地重複著這幾句話,抬起頭凝望著黃子澄,沉聲道:“那黃卿的意思是……”
“斬草除根!”黃子澄冷酷地道:“而且一定要快,遲了否則恐怕夜長夢多。”
“斬草除根?”朱允炆奇怪地道:“黃卿你不是說過此時不能殺朱棣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黃子澄恭聲道:“原來的確是不好下手,但是現在燕王的瘋癲,倒正好為皇上殺他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使得我們再也無需顧忌了。”
朱允炆眼露沉思之色,凝視著黃子澄道:“黃卿的意思是?”
“朱棣,因妄圖爭位,違抗先皇聖旨秘密來京,被先皇拘禁,因身心受創、惶恐不安而重病瘋癲,最終突然暴斃,天下太平。”
“原來如此。”朱允炆點頭道:“那黃卿具體的計劃又是什麼呢?”
“先要在京裏放出燕王瘋癲的消息,使得京中人人皆知。”黃子澄笑道:“隨後皇上再派遣出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前往探望燕王,用他們的嘴將燕王的病情告知世人,等到世人都確信了燕王瘋癲的時候,燕王也就可以在任何時候因為‘病重’而‘壽終正寢’了。”
“可是這樣一來,別人也有可能會懷疑是皇上下毒將燕王毒瘋的,那樣豈非弄巧成拙?”一直未曾發話的天誅盟主終於開口說話了,而且一開口便擊中了其中的要害。
“盟主所慮甚是,所以當我們派出重臣的時候,一定要讓他們帶上名醫前往,那樣有無中毒就一目了然了。
“而至於他的那身傷勢,在散播流言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用大內靈藥在一兩日之內治愈他的外傷,就算是無法治愈也沒有大礙,畢竟前來探視的客人總不好解開燕王的衣服查看,這樣做未免也太失禮了。而至於他的內傷,想那燕王也是個練武之人,皇上隻要說是在他心情煩躁,思緒迷亂的時候修煉內功走火入魔,這樣而來的內傷也是合情合理的。那些王府的侍衛,量他們也不至於蠢到膽敢泄露皇上重創燕王的事實。
“總之,隻要有個合情合理的說辭,可以令皇上派去的重臣相信,那等到燕王歸天,大局已定,到時就算還有少數人抱有疑慮,但是沒有證據也就無傷大雅了。
“既可以鏟除燕王這個眼中釘,又可以不傷害皇上的聲譽,這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天誅盟主道:“但是應該委派哪些重臣前往探望呢?”
“盟主一語擊中要害。”黃子澄笑道:“被委派重臣的人選實在是此計最為關鍵的核心。首先,這個人選必須有極好極大的名望,這樣他說出來的話才會有人信;其次,還必須保證他可以相信皇上的說辭,若然其太過聰明就很容易看出其中破綻,那此計隨時都可能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