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2 / 3)

將一塊嫩嫩的豆腐放到玉自寒的盤碟中。因為素來不喜味重的菜肴,他今晚吃得很少,不知道會不會有些餓呢。

玉自寒微笑。

他靜靜將她夾來的豆腐吃下。

她頓時笑得很開心。

在喧鬧的廳堂中,輪椅中的玉自寒寧靜得恍若靈山秀水間的美玉,光華淡淡流淌。

這一刻,她忽然慶幸他的耳朵聽不見。

因為聽不見聲音,四周王儲和大臣們的低語談論、對他的崇敬或者嫉妒就沒有辦法影響到他平靜的心情。自從皇上將權力授予師兄,她曉得師兄一定會承受比以前大很多的壓力。聽不見聲音,那些紛擾和吵雜會減少很多吧。

她想著,輕輕笑著。

玉自寒凝視著她,不知曉她為何忽然笑起來。可是,隻要能見到她的笑容就好。

“皇——上——駕——到——!”

堂中眾人急忙跪倒接駕。

皇上能夠擺駕景獻王府出乎很多人的預料。當皇上將禁軍的調度權和批閱奏章的權力交給靜淵王,宮中便有了敬陽王與景獻王失勢的傳言。雖然靜淵王身有殘疾,朝中各派勢力皆認為他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不大。然而天威難測,皇上真正的心意誰能揣透。

而此時病中的皇上親臨景獻王府,莫非情勢會有變化?

眾人平身後,景獻王恭謝父皇親臨之榮幸,皇上對景獻王亦是多加讚許欣慰之辭。

筵席的氣氛達到高潮。

父慈子恭的談笑聲仿佛打破了朝中多日以來的猜測。

望著皇上,如歌暗暗心驚。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皇上。皇上比起上次的模樣好象蒼老了很多,他的眼角和嘴角都有些下垂,皮膚也鬆弛許多。他眉心間隱隱有股黑氣,嘴唇卻詭異地鮮紅。

她皺起眉,一種怪異的感覺在心裏一閃而過。她側過頭,努力想抓住這種奇異的閃念,不經意間卻忽然透過蟬翼般透明的窗紙看到——

如煙霧般淡淡的夜色裏。

絢麗華貴的七彩丹青琉璃宮燈下。

鬼魅般婆娑的樹影旁。

一個邪美鮮紅如地獄之血的身影。

他仰著高傲的脖頸,輕輕嗅著蒼白指間的黃金酒杯。酒杯在他指間,閃動眩目的燦光,上麵似乎刻著精致古怪的花紋。

他赤足而立。

血紅的衣裳隨風而舞。

突然,紅衣人好象看到了她!

隔著隱約透明的窗紙。

他在夜色的庭院中。

她在喧雜的廳堂裏。

狂肆的眼神!

紅衣人好象看到了她,又好象透過她看到了一個如永恒一般悠長的地方,眉心的紅痣邪魅而多情……

如歌恍惚如墜入一個夢中。

待她掙紮著清醒過來時,忍不住晃晃玉自寒的手,想讓他也看一看窗外那個紅衣人。

玉自寒向庭院中看。

透過輕紗般的窗紙,隻能看到夜色中一盞盞華麗的宮燈。

如歌揉揉眼睛,莫非又是她眼花了?

“最近同倭國的戰事平息了些。”筵席中,景獻王對皇上道,“不過我朝將士傷亡很大。”

倭國原本隻占據海上的幾個島嶼,以打漁為主要生息。可是隨著武士風氣在倭國的盛行,那裏的人們變得野心和貪婪。他們開始搶劫和洗掠沿海的村莊,最初是零散的攻擊,後來慢慢演變成有組織地侵占和奴役當地百姓。最近幾年,倭國越來越狂妄,儼然有取中原霸權的圖謀。朝廷曾數次派兵同倭國交鋒,然而打打停停,隱患始終沒有解除。

景獻王沉聲道:

“前日倭國派使臣向威遠將軍送達一封信函,表示可以議和,從此再不起戰事。”

此言一出,滿堂皆是一震!如能議和,徹底去除倭國的威脅,對朝廷和沿海的百姓實在是福音。

皇上精神亦是大震:“哦?!是倭國主動要求議和?”

“對。”景獻王點頭道,“可是倭國表示必須得到我朝的誠意,才能安心議和。”

“怎樣的誠意?”

“和親。”

“哈哈,”皇上笑道,“這很容易嘛!”

席下眾王儲臣子也鬆下心來。和親素來是緩和戰端的途徑之一,宮中貌美的公主有許多,選一個嫁往倭國就可以了。

景獻王卻眉心深皺,似有苦衷。

皇上疑道:“有何不妥?”

景獻王沉吟著看向筵席中的玉自寒。

玉自寒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錦袍,羊脂白玉束發,羊脂白玉佩環。他目光淡靜地坐在木輪椅中,高華的氣質使他不怒自威。

“倭國使者說,他們的長公主指定要做靜淵王的王妃。”

初冬的深夜,晚風寒冽,草木輕輕作響。月光皎潔明亮,透過樹林的枝椏,斑駁地灑在寧靜的小路上。

一頂青色暖轎。

轎夫們的腳步又快又輕盈。

玄璜與白琥跟隨在轎旁,留心著路旁的動靜。

轎內有一小盆紅紅的炭火,劈劈啪啪地輕響。如歌的雙手在火盆上方搓揉取暖,輕輕跺著腳:

“天氣越來越冷了。”

玉自寒沒有“聽”到。

他清俊的眉宇淡淡皺著,目光悠遠,修長的右手輕輕握起,抵住挺秀的鼻尖。他在凝神想些事情,月白色的錦袍襯得他如月光一般淡雅。

一件青色的棉氅在如歌手中抖開。

她將棉氅披在玉自寒肩上。

忽然間的溫暖使他自思緒中抽離,扭轉頭,望見她明媚的笑容。

“這是今天下午剛趕出來的,”她聳聳鼻子,笑道,“原本想遲些日子再給你,可是……”她的笑容染上些黯然,“還是早些給你好了,將來就不用我替你打理這些。”

玉自寒凝視她。

她低下頭,沮喪地咬住嘴唇。該死,她的語氣怎麼這樣奇怪?又一想,不禁失笑,他如何會“聽”得見她的語氣呢?

棉氅輕輕覆在她的肩上。

她驚詫地仰起頭。

玉自寒的左手依然留在她的肩頭,溫柔地拍撫她:

“你也怕冷。”

一股酸意頓時衝進她的鼻子,她突然很想撲入他的懷裏撒嬌地大哭一場。然而,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卻使她板起臉,冷道:

“你不喜歡我做的衣裳?你嫌它手工粗糙是嗎?”

玉自寒的手掌僵住。

他鮮少見到她這樣生氣。

他的聲音很擔心:

“歌兒……”

暖轎有節奏地輕晃。

夜風將轎簾吹得微微揚起。

望著他擔憂的眼睛,她沮喪地恨不能用力向火盆撞過去!

“對不起……”

她揪緊棉氅的兩邊,緊緊裹住發寒的身子,悶聲道:“你不用理我,我在亂發脾氣。”

玉自寒笑了笑。

他輕柔地拉開她的手,將她精心縫製的淡青色棉氅穿在自己肩上,然後,將她密密實實地也裹在大氅中。她的腦袋在他的頸邊,柔軟的銀狐毛偎著她和他的呼吸。

她可以聽見他的心跳。

“砰!砰!砰!砰!……”

他擁著她的肩膀,熱熱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我喜歡。”喜歡她親手縫的棉氅,喜歡在她的身邊,喜歡她做的所有事情。

如歌隻覺得臉頰火辣辣燒灼一般的滾燙,她的心,跳得仿佛要穿破胸膛!

胸口的熱氣熨到了她衣襟裏的那朵冰花。

冰花迸出冰冷的寒氣……

白霧般自她懷中漫漫飄散出來……

晶瑩的冰花,瞬時光芒大盛!

昆侖山頂,皚皚白雪經年不化。

月光照在山巔之雪。

光芒耀眼純淨。

在鳥兒鮮少飛至的雪境,有一個亙古神秘的冰洞。

相傳這個冰洞中曾經幻出過一位仙人。

仙人白衣如雪……

仙人有絕美的容顏,顰笑間的風華可以令天地萬物為之傾倒……

冰雪燦燦的夜色裏。

一道如閃電的冰芒劃破長空,直直刺入冰洞神秘變幻的深處!

千萬年厚厚的冰層。

琉璃般透明美麗的晶體。

那冰芒穿透亙古的寒冷,似乎焦急著,在晶瑩剔透的晶體中流走……

醒來呀……

快醒來呀……

是誰在焦急地呼喚……

醒來啊……

冰花的寒氣令如歌胸口一緊。

在他溫暖的懷中,她忽然覺得有點冷。

玉自寒察覺到了她的顫抖,於是將棉氅更緊地裹住她,左手輕輕搓熱她的臂膀。

“不會有和親。”

她的耳朵輕輕碰觸著他的脖頸,清清涼涼的感覺,象深夜臨水邊的細碎鵝卵石。他的聲音卻如水底輕暖的漣漪。

她驟然抬頭,額頭“碰”一聲撞上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