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她的男人答道:“我殺了一個人,當時是憤怒仇恨非要殺了他不可,後來我才知道,我殺的那個人,是我最愛的女人,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絡腮胡卻哈哈大笑:“我靠,兄弟!算你狠!我好久沒有見人把牛皮吹得這麼清新脫俗了!但是……你違規了!姐兒們!要不要我拽下老曾的褲頭給你們看個透徹!”
眾人哄笑。
絡腮胡撲過來要主持公道,男人閃躲,轉過身來,他正好與小狐麵對麵,距離隻有五公分不到,他身上的酒氣,混合著他熟悉凜冽的氣息,撲麵而來。
秦小狐晃了一晃。
男人也晃了一晃。
曾子歌。
刺進秦小狐心中的銳器,被一股力量推動,刺向更深處,疼痛更深切,忽然,它又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拽,銳器拔出,鮮血噴湧而出。她呆呆地,不禁伸手摸了摸胸口,恍惚中,竟真的感到一片滾燙的液體。
世界刹那間靜止。
周遭的一切全部灰飛煙滅。
宛如生命消失。
當秦小狐從死亡般的感受裏活過來,她已經坐在一條長凳上。像是酒吧的後花園。花園裏有一叢叢薔薇,在深夜散發暗香。燈光照耀處,隱約可見深深淺淺的粉紅。
這是現實的世界,依然存在。
曾子歌,就在她身旁。
她深深歎氣,抬頭望著遠處的黑暗,輕聲問:“我想知道,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父親。那年我17歲,父親的工廠出了很多問題,他炒股也賠了錢,工廠麵臨倒閉,但那是他白手創業打拚出來的,都是他的心血啊,肯定不能看著它倒閉。當時是去申請了一筆貸款,但還是沒批下來。工廠又等著救命,不得已,他去借了高利貸,計劃著貸款批下來,就可以還。沒想到,貸款出了點問題,沒批到。那筆錢呢,又沒對工廠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高利貸的期限到了,他們天天來催討。”
曾子歌低著頭,雙手插在腿縫間,是一種叫人心酸的認錯的姿勢。
“那幫人很凶,催了幾次,催不到,就開始搬我們家的東西,但是那些東西也抵了不摘,就又去工廠鬧事,砸機器,打工人,工廠本來就快倒了,這一來,幹脆停了產。但還是還不上錢,他們就逼我父親賣房子,買機器,但是房子和機器在以前全部都抵押給銀行去貸款了。他們就每天來我家裏坐著,砸東西,我和母親隻好去親戚家躲避。但他們不放過我父親,他躲到哪裏都能被他們揪出來,毒打,羞辱,最後,我父親崩潰了,在家裏自殺。”
“當時我的感覺是,天都塌了。我憤怒,憎恨恨,我太年少輕狂,我認為就是那些討高利貸的人逼死他的,我記得為首的那個人的樣子,聽他們喊他冬哥。我決定要報複。父親有一把槍,槍裏有一顆子彈。他是上吊自殺的,我想他之所以上吊而不是用槍,肯定是暗示我用槍為他報仇。我沒有多想,我就去找那個冬哥。我打聽好了,他在藍天賓館包了一間房,我就去隔壁包了個房。那天晚上下大雪,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往外走,走到僻靜的地方,我開了槍……”
他一直保持姿勢沒有動,秦小狐也沒有動。
兩個人的身體都縮成一團,靜靜地坐在黑暗之中,仿佛兩隻被黑暗吞噬的小動物。
過了好久,秦小狐才問:“警察為什麼一直沒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