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時覺得,人生美好,也不過如此。
穆清秋和秦小狐的婚期定在五月。
婚期之前,秦小狐去看曾子歌。
“我說不清為什麼想去,但就是想去,也許以後都不會再去。”她說。
“嗯,想去就去。”穆清秋溫和地說。
穆清秋送秦小狐去。
秦小狐見到了曾子歌。
曾子歌比她想象的平靜,他已變得坦然,放鬆,無懼。
他甚至帶著微微的笑,他說:“謝謝你來看我。我在這兒很好,至少我還能唱歌。幹活的時候,放風的時候,苦悶的時候,任何想唱歌的時候,我都能唱歌。”
“隻要能唱歌,日子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他說。
她沒告訴他,她要結婚的消息。其實告不告訴都無所謂。可他卻先說了:“我不能愛你了,但我希望,有比我好更多的人來愛你。”
她毫不懷疑,他真心這樣想。也正是因為這相信,她原本平靜的心,再一次刺痛起來。她才知道,不管走了多遠,有多幸福,多快樂,隻要想起他來,她的心,都還會刺痛。
“我得到了懲罰,我不再害怕了。真的。”他又微笑。
“懲罰便是寬恕。”秦小狐望著他,“有些錯,無法彌補,但最終會被寬恕。”
曾子歌垂下頭,許久才抬頭,問她:“這麼說,你對我的恨,少一些了嗎?”
“我恨你少一些,我的痛便少一些,所以,為了不讓自己那麼痛苦,我會恨你少一些。”
時間靜止,空氣凝結,萬物消失。隻有風,輕輕吹拂。
時間到了,警察來催,曾子歌說:“上蒼對我最殘酷的懲罰,不是我喪失自由,窮途末路,而是,我不能再愛你。”他說著轉身,沉重遲緩,但卻堅定地離去。
秦小狐一直望著他的背影。
她希望,他能回頭看一眼,哪怕就一眼。
但是,他沒有回頭。
她隻能目送著他,消失在無盡的黑夜裏。
塵歸塵,土歸土,上帝的歸上帝,撒旦的還給撒旦。
萬物各歸其位。
這就是我們的人生。
秦小狐走出來,外麵陽光燦爛,然而她卻分明嗅到一股凜冽的雨水氣息。那是那年高考之後的雨水,在那場雨水裏,她遇到了他。
原來那是從她的回憶裏散發出來的氣息。那場暴雨,她將終生銘記。
穆清秋等在外麵。
監獄在郊區。四處是金黃的麥田,野花在麥田邊盛開,野豌豆結滿翠綠的豆莢。穆清秋站在麥田邊,望著秦小狐來的方向。秦小狐看見了他,如同看見一株蔥蘢大樹。這株樹,不會離開不會消失,無論她走了多遠走了多久,它都永遠守候在她身後,為她遮風,擋雨,庇蔭,給她最好的愛。
穆清秋也看到秦小狐遠遠地走來,她神色恬淡,裙擺搖搖。她身後的麥浪起起伏伏,像一幅燦爛油畫。
她像是從一片灰燼開出的花朵,熠熠生輝,生命飽滿,那麼美好。
她比世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更美好。
這世界總有醜惡猙獰,讓我們哭泣心碎,但我們活著,隻為堅持一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