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2 / 2)

任保平有嶽母家的電話。但是當他把電話號碼調出之後,猶豫了半晌,還是沒有撥號——他是芳子的愛人,丈夫,雖然他剛剛把芳子娶到家,雖然他沒錢,但卻不能以這些為借口轉嫁自己的責任。

但是不找芳子家,他又能找誰呢?任保平的家鄉是個偏僻小鎮,父母一個是農民,一個也是農民,不過一直兼作做著小學代課教師,微薄的收入既要供他上學,又要奉養爺爺奶奶,還要為生病的妹妹治療,家裏不但沒有存蓄,還欠著數萬外債,任保平和芳子結婚都是自己借的錢,對家裏謊說自己找到了好工作,沒有要家裏出什麼錢。現在他也一樣不能向家裏張口——張口除了讓家人跟著著急,不會有太大作用的,就是把整個家都賣了又能換得多少救命的紙票呢?

沒什麼朋友的任保平隻能再次向畢然和梁佳棟這兩位朋友開口了——結婚的開銷很大一部分就是他們兩個資助的!

接到電話,畢然很痛快地給了任保平這樣的回答——他們上次借給任保平的錢都是向別人借的,所以現在根本沒有錢借給任保平,也很難再借到。任保平很失望,而更讓他有些憤怒的是,畢然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龜兒子你真有先見之明,是不是未卜先知啊,怪不得剛結婚就說芳子是假的,現在我總算理解你了——英明啊!”

“你、你什麼意思?”

“格老子別跟我裝了,現在你完全有正當理由離開你的芳子,你完全沒必要把太多時間和金錢花在一個你根本不愛的陌生女孩身上,傻瓜才會那麼幹——給她家裏打個電話就已經很人道了……”

畢然的話沒說完任保平就掛斷了電話——畢然不光是自己的朋友,更是芳子的朋友,據說他還曾經追求過芳子,任保平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慘無人道的話來。

掛斷電話,任保平決定從此跟畢然絕交。

然後任保平又打通了梁佳棟的電話,現在梁佳棟幾乎已成為任保平唯一的救命稻草。梁佳棟說可以幫任保平再借錢,這讓任保平心裏一暖,幾乎要流下淚來。可是接下去梁佳棟卻話鋒一轉問道:

“保平,錢可以借,但有一個問題我們要先搞清楚——你確定住在醫院裏的那個她真是芳子麼?”

“這……”

“之前你不是一直堅持說她不是真正的芳子嗎,而是冒充的,那麼現在是不是她出過車禍受過傷就會變成原來那個芳子了呢?”

芳子出事以後,任保平一直滿懷愧疚,一直努力說服並讓自己相信芳子就是芳子,一直不敢也無暇去想繃帶後麵的那張臉。可是現在經梁佳棟一提,他就無法再回避了。

這……

“告訴我,她到底是不是芳子?”梁佳棟連連逼問。

任保平極不情願回答,卻又不能回避:“我、我想是的,應該就是,可是我、我不能完全確定,我希望她就是芳子——真正的芳子……”

“肯定地告訴我,不要猶豫和含糊——快說,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芳子?”

任保平不說話了。

“那麼讓我來替你說——其實她還是她,她並沒有變,隻是因為她現在這個狀況,你出於內疚自責而強迫自己把她當作你的愛人而已!”梁佳棟一針見血地說。

“不、不是那樣的不是的……”任保平雖然急切地這麼辯解,卻是很沒底氣。

“保平,我勸你冷靜一下,仔細考慮過再做決定,衝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別說我沒勸過你啊!”說著梁佳棟就掛斷了電話。

任保平站在車水馬龍的馬路邊,突然感到了冬天般的冷寂孤單。

在這個城市裏有他的兩個同學,他有他們的電話,隻是平時疏於聯係,而且就是在學校裏他和他們也沒有親密過,他們的家庭一個有錢一個有地位,他和他們的距離一直拉得很大,可是現在他不得不厚著臉皮向他們開口求助了。

那位男同學的電話已停機,任保平隻好又轉打女同學的電話。女同學似乎對任保平的話很是懷疑,盤問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說她想想辦法看,能幫忙一定幫忙的,然後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若是為了自己,任保平很可能死也不會去向這兩位同學求助的,可現在為救芳子,他不得不放下自卑和自尊,甚至是忍受過去無法忍受的羞辱。

下午,任保平回到醫院,繼續守侯在芳子床前,並不住跟她絮絮叨叨說著話。

第二天沒有等到女同學回話,任保平隻好硬著頭皮再次撥打她的電話。他雖然滿懷希望,可也做好了失望的準備。但是讓任保平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手機裏傳出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