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艱難旅途(1 / 3)

那麼,虛娃當初帶著老爺給的盤纏和錢到西安找我爺,最後到底去了哪裏?母親的說法是,那樣的人能去哪裏,就虛娃自己說,他是讓當兵的抓去給人家做飯去了,幾次想脫身都沒有機會。還說那時你們可能不知道打死一個人就像拍死一隻蒼蠅。別說我,任何人見了那烏黑的槍口,都會魂都沒有了。我開始也不怕,開始走在路上也大搖大擺,心想我就一小民,就這麼副小身板,就是將我渾身的肉刮拉下來,也不夠貓吃上一頓,我怕啥,而且我身上還有錢,還有老爺寫的那麼多條子。但外麵的很多事哪有你們在家裏想的那麼簡單?怎麼像抱個小孩在炕上喂奶,隻要衣服一撩就行?我說了,不那麼簡單。母親說,後來,你爹也問虛娃說,舅,你當時知道不知道家裏人的心情,知道不知道家裏人急著要知道西安這邊的情況?你倒好,出去就沒影了,出去就忘了讓你到西安幹什麼去了。虛娃說,好我的大外甥,你也知道在外麵很多事是由事不由人,由天不由地。父親說,這些我都清楚,問題是這裏你真盡心了沒有,還有一說三個月半年你沒機會脫身,那麼最後都三年五年了,你還沒有時間回去?虛娃說,你這可真是閻王冤枉好人,後來我確實是自由了,是有機會回去說說我了解到的情況,但這時我已經身無分文,這時你舅我也是螞蚱拴到了西安城這隻鱉腿上。父親說,好了,現在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我也不想再提什麼,但你也不要想著我不知道你那些年在這裏都做了什麼。我父親說,隻問你一句,妓院去過沒有?虛娃講,你舅也是個男的,也有那方麵需求。父親又說,最後呢?虛娃說,那哪裏有什麼最後,那地方不就是……不就是差點沒讓人給剮了。虛娃說,你這都是聽誰說的,這不是給舅身上扣屎盆子?那麼我問你,開通巷8號常去吧?虛娃這時說,我說你這大外甥怎麼越扯越讓我聽不明白。父親這時說,你明白不明白沒有關係,我隻想今天告訴你一句,聽好了,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虛娃說,你的意思是我們以後就沒有任何關係了,我連我姐都不能見了?父親說,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隻讓你聽清,以後我是不願再看到你。虛娃還想說什麼。這時父親說了一句,二掌櫃,送客。虛娃自那次和我父親談話之後,見了我父親就同耗子見了貓。

很多時候曆史可能就是迷霧,就是塵埃感。一次,大哥也說起虛娃的事,他說那家夥嘴真叫能掰,讓你聽上去他當年就像偵察英雄似的,簡直有點逢山挖洞、見溝架橋的能耐,有時說起來真叫一個天花亂墜,叫你覺得他能騰雲駕霧一般。

有時從時間的一邊往另一邊看能讓人感受到的就是一種迷離,就是一種夢幻和魔幻。記得就在那天,就是我第一次見虛娃老舅,就是他讓我在報紙上寫虛娃他爸的婆娘雲雲的那天,我和他作過一次長談。當時母親沒有留他在家吃飯的丁點意思,我覺得這樣似乎有點不妥,便在送他時,說咱們在外麵吃個飯。虛娃當時說,我可沒糧票。我說今天你就不用管,我自己來,說著我從口袋掏出一斤糧票和兩塊錢,虛娃老舅說,今天可要讓你這孫外甥破費了,這叫老舅都不好說什麼。這樣我們來到一家飯館,我記得那家飯館當時就在青年路和蓮花池街口的西北角,那裏不僅肉絲麵不錯,還有喝酒的各種小菜。老舅進去看到這些說,今天你別和老舅爭,你給咱買碗肉絲麵,我給咱買兩個涼菜,老舅今天高興,想喝兩口。當時我雖然隻有十四歲,但我用手將老舅一攔,說你就坐到桌子邊等好了。這時在我們家樓下住的阿姨也看到了我,她當時就在那裏賣涼菜,看到我後說,家裏來親戚了?我說那是我老舅。這位阿姨人長得特別喜色,因而顯得那裏的涼菜也清爽了許多,加上我們還認識,因此,那天不僅涼菜給得很多,而且酒給打得也很滿,二兩酒最後少說給了三兩多。也就是那天,虛娃老舅是給我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況的。他說那天當我們家人將他送出後,他就感到了這事情的責任重大,不能貿然行事,因而那天他並沒有立刻上路,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村子。雖然,當時他家裏已經沒有親人,他說當年不過村裏還有一個相好的。虛娃老舅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又解釋道,老舅今天高興,又到了這把年紀,說這些給孫外甥都不知妥不妥,我今天也就不顧這老臉了,你就權當聽故事。我點點頭,說沒事。這時我看到老舅又抿了口酒,夾了口菜說,那天我回到家後也不知怎麼就來了底氣,看來人還是錢的膽。說實在的,現在也不怕你笑話,更不怕你說老舅別的。我回到家首先就把那十個大洋拿了出來,再加上那些碎錢,不瞞你說,光那碎錢也有兩個大洋還多。我長那麼大哪見過這麼多大洋,你知道不我心裏真叫那個喜啊。老舅說到這裏,高興得嘴裏的菜都掉到了桌上,我看他趕忙撿起來又將菜放入嘴中。老舅說,我當即將錢藏了起來,可這時發現藏在哪裏都似乎不放心,都似乎有人在背後死死盯著我,在觀察我的一舉一動。不瞞你說,一個家要窮了,敗落了,你會發現什麼地方都幹燥,那種情景別說沒有人氣,就連野狗、麻雀,再說不好聽的連螞蟻、蒼蠅、蚊子都不來。我家裏當時就剩下一個土炕、一張破席和一床牛都不蓋的髒被子。別說這時候連個藏錢的地方都難找到。跑進豬圈,那裏牆都倒了,而且荒涼得連豬糞味都聞不到。我又跑到雞舍,那裏同樣幹燥,就是還能看到些雞糞,這時也幹得像豆子都能吃了。我原想將大洋放在那裏,但我還是覺得玄乎。後來我又去了茅房,沒想到剛到那裏有隻黑老鴰先從那裏飛了出來,當時將我嚇得半死,我還以為有人在那裏。這讓我忽然覺得沒錢人不好受,突然有錢了人更擔心。最後我轉了一圈還是將更多錢藏在了土炕裏。懷裏隻揣了一個大洋和幾個銅板,就這麼見我的相好去了。後來我發現什麼相好,原來還是錢好。我剛去的時候她和她媽還不怎麼理我,後來我說了句,我明兒個去西安,今天特意來告個別。這時候她媽先說話了,怎麼你要去西安,你有錢去西安?我掏出了那塊大洋,她媽差點沒坐到地上,同時我又搖搖自己的口袋,她們肯定聽見那裏也是“嘩嘩”的。也就是那天我知道了當爺是什麼感覺。她媽這時給她閨女說,我早說了,你虛哥這人有一天肯定出息。這時又吩咐自己閨女,趕緊給你虛哥弄飯,還愣什麼?這時候相好的看了我一眼去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