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很老實,也知道我孩子多,有時這對人形成的重壓,似乎讓你在很多地方都難以抬頭。我當初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和孩子他媽就那麼一股腦兒生了起來,這一生似乎就有點收不住,就生了四男三女,仿佛就像羊下崽。開始我們都還挺高興,甚至覺得這比幹什麼都有意思,但後來發現似乎有點不對,尤其眼看他們那麼一天天長大,仿佛就像我們帶的是一窩豬娃。每天他們就那麼拱你,拱得你渾身疼,尤其是拱不出吃的,一個個就開始哭,開始哼唧,這種疼就不是別的疼,而是心疼。那是一種什麼滋味,真讓你不好說。有時看到那些孩子少的和沒有孩子的家很羨慕我們,我更是不知說什麼好,他們其實不知道,他們羨慕我的同時,我又是怎樣地羨慕他們,感覺他們活得那才叫滋潤,那才叫一種人過的生活。當然,有時我也聽到這樣的話,聽到有人這麼講:這叫什麼,這其實就叫越窮越能生,越窮倒生得越歡,仿佛這就是他們能做的事。聽到這樣的話我能說什麼,我隻能是什麼都不說,感覺就像誰讓自己幹了這種近乎見不得人的事。為了不看別人的臉,不聽別人這樣的話,我每天幾乎都在勞作,都在以這樣的方式盡量少和人接觸。
和我們的情況不同,甚至正好相反的是,他大姨沒有孩子,他四姨孩子也少。他們似乎看我們覺得不錯,覺得這麼一窩子在一起挺熱鬧,而他們似乎少了這樣的一種看著熱烈的氣氛。這真叫一家不知一家的難。我們有時自己都不敢出門,但有些時候不出門似乎不成,出門後便有人說我們就像帶了一窩狼。他大姨不這樣說,但他四姨便不一樣了,似乎我們去一次她就會這麼說一次。誠然,有時親了也就不在意了,大家聽了這樣的話都“嘿嘿”那麼一笑了事。似乎最後大家該怎麼還怎麼,尤其我那一窩子更是不管這些,他們隻要一見有吃的,似乎一個個都那麼快樂。這陣勢讓我想到什麼?其實便是養豬容易,養人難。我們這幫子很多時候在家就像人們所說的稀髒水吊豬娃。我們常看到的情景就這樣,這樣的喂養是哄不了人的,更哄不了那些長身體的孩子。我們常看到的情況是,好不容易準備的飯吃完了,而那一張張小豬一樣的臉還那麼仰著,有的大哭起來,有的則是那種無奈和無望。因而家裏的孩子似乎都喜歡帶他們出門,帶他們到別人家去,那樣他們無論吃什麼都能吃飽。
有時這對人形成一種重,那簡直不是一般的重,而是那種會將你骨頭壓碎的重,那種似乎越是掙紮越會讓你受不了的折磨。我有時也跟孩他媽抱怨,但她就那麼一句,你怨誰?你是男人,哪次不是你主動,現在你感到受不了了,當初幹什麼去了?如今我還沒有說什麼,你倒先來了。我說,當初我們怎麼誰也沒想到孩子多了並不是好事?孩子他媽說,我們沒有想到,你爹你媽該想到吧,他們怎麼不提醒我們?不僅不提醒,還每次生下一個高興一個,還誇口說,你們都不用操心,到時候你們管不了我們會照顧,最後呢?照顧了嗎?到最後兩人幾乎同一年先後蹬腿歸天。你倒說我冤不冤,難道這倒是給我家生的孩子?我都一肚子苦水,沒地方咽,沒地方吐,你現在倒反過來抱怨起我了。你難道看不出我在我們姊妹麵前都委屈成什麼了?你如今倒豬八戒倒打耙。說完她竟坐在院子裏大哭起來,那哭聲似乎就像母狼一樣,充滿了淒厲和瘮人。通過那次我才感到這個外表剛強的孩子他媽,肚子裏有著怎樣的苦。從那以後我再沒有對她有過一句抱怨,而且我告訴她就是今後為了孩子和這個家自己累死也不會再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