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掛了很多棗,它們有的已經紅了,我待在那兒看,就像我在看誰換了件衣衫。自我來到世界我似乎便來到了這種新鮮裏,來到了這認識又似乎永遠沒有認識的情境裏。這某些時候猶如一種飛馳,又猶如飛馳形成的靜止,抑或高速中的高速。我由此看到了不同的時光和反射,看到了來自很遠地方的什麼,那似乎就是夜空,就是宇宙,就是我腳下的光。我就在這把折扇上,就在這個自然形成的事物裏。老家的生活不錯,童年的生活不錯,現在的生活也一樣。我們都是這麼很是緩慢地往前,這麼一點點走在各種存在裏。有時輕構成的是一種重,一種極重,一種讓我們更顯朦朧的朦朧,這就是冬天,就是這時落下的雪,也是這時更冷的月光。有時世界就是不同光線形成的變幻,並這麼讓我們看到它就像七彩寶石,就那麼形成各種集中,各種現實的集中。
我這麼一點點在時間中感受著時間,在這種空無的空無中感受著其中的某種遠。我知道自己已經成了灰塵和灰土,因而在這樣的一種狀況下,我似乎無論在陸地,在高空,或在深海,我都不會有什麼不適應,就仿佛世界原來便是這個樣子,便是這樣的一種存在本身。我怎麼會成為現在的樣子,成為這種有點不生不死,有點一切都讓我感到沒有意外,都是存在本身的自然?就是我已經發現了時間的最遠和最近,發現了它真正相隔的便是那麼一線,而這一線便是我們的生命本身。對於世界我們都在自己認識世界的路上,而這種認識的過程便充滿了各種不同的事物麵對。我們要到哪裏?我們似乎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而可能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們隻是這樣或那樣走了一段路,並那麼像棗子紅了一半,最後全紅,最後連棗樹的葉子都落了,那血紅的棗子還那麼掛在枝頭,仿佛在等什麼人摘,又仿佛在等一陣風吹過。我知道商店裏的東西很多,那都是紅了的棗子,都是被人摘下運到這裏,並那麼在銷售。那麼這中間包含的是什麼?其實包含的有自然,有人力,有各種變化的變化形成的感覺。大清國走到了光緒朝便是這樣的一種情景,就是這樣的一棵棗樹。這棵棗樹已經夠高夠大,已經那麼分枝分杈近乎300年,人要吃那麼高那麼大的樹上的棗子不容易,而更多想吃棗子的國人沒有辦法接近,隻能想,隻能看,或者隻能自己慢慢種自己的樹,或者自己披荊斬棘那麼靠近這棵老樹。
洋人也看到了這棵掛滿棗子的樹,他們清楚怎麼才能吃到棗子,他們有滿世界嚐鮮的傳統和經驗,好聽點說是世界的東西咱們共同用,也共同品嚐,不好聽點說是他們有更先進的打棗子的工具,這就是堅船利炮。這樣他們便進了北京,這樣人們看到棗樹的主人逃了,看到那些棗子被洋人連吃帶拿,仿佛就像山裏下來的一群野猴,那般享受,在棗樹上,也可以講在龍頭、龍床和龍身上那麼恣意。老佛爺慈禧哪裏受過這樣的蹂躪,這樣的欺辱?能想象沒有遭受過侮辱的人遭此侮辱會是怎樣的一種七竅生煙的情況。好在有人說一口氣好忍、一口氣好忍,好在這種時候有吃過老佛爺棗子的人此刻的精心嗬護、伺候,好在有人告訴老佛爺,現在隻有想辦法和洋人,不,那幫野人講和,答應他們條件,隻要不砍咱的樹,隻要樹在,咱們還怕自己以後缺棗子吃?或許老佛爺聽到這裏,氣色才有那麼點好轉,才說了句,我生娃也沒遭過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