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外,我在夢裏,天際構成的是一片黑,又恍如星空一片。我這樣飄浮著,這麼像隻夜鳥。這時候我看到世界很大,仿佛白天看到的就是黑色的影,夜晚看到的就是星辰、月光,就是朦朧的霧靄。這是一種輕,這是一種重,似乎這同時又是一種自己。當我這麼穿過百年的時候,從開始在漫漫的漫漫裏那麼找我在1911年10月丟失的我爺。這構成了一種存在的存在辛苦,從另一角度,我似乎又在這其中看到了很多,我仿佛此刻能看到的便是大地,是水,是目前生活的人,是不斷長出的綠色,以及城市和城市形成的燈光和車流,以及大海、山川與河流,以及生長構成的生長和成長構成的成長,抑或由此引發的各種存在和現實情況。世界有意思的是,它可以追憶,恍惚又不可追憶,抑或追憶形成的追憶就是我們在隨曆史而環境,又隨環境而曆史,並這麼形成反複被翻土的感覺。這時候我看著周圍的鳥雀、山石,看著景象中的景象就猶如油畫,就猶如不同色彩組成的河流,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有的地方便構成了人類曆史的繼續演進。這時候我的感覺是自己在什麼地方已經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確實看到了其中的一種平,一種時間和更時間的什麼。那天我哥說,我這不知造了什麼孽,我自己的三個孩子我都沒有看過,現在七十多歲了,反倒遭這罪,反倒看起這麼個小人,反倒……記得大侄女說,你就別反倒了,這是你欠世界的,現在也該還了。知道不,這就是輪回,想逃是逃不掉的。二姐悄聲說,別聽他嘴上抱怨,其實心裏高興著呢!我坐在一邊看著,仿佛就像在看一棵百年的老樹如今依然在發芽,在吐著新綠。時間的空間性就在這裏,抑或空間的時間性也在這裏。這是百年前我老爺小時候抱著的父親,還是後來我奶身旁的我哥,或者說我?我已經有點模糊了,有點難以說清了。現實有時就是這樣的一條基本路徑,或者說正是在這樣的一種基本的基本中,人類一直這麼生活在這個地球。我在往下掉,感覺也好像是在往下落。用有的人的話,我已經跑得太遠,遠得似乎讓很多人難以看到,心裏都在說也不知這家夥想幹什麼。在很多人的眼中似乎你就是沒有,就是怪物和怪獸,就是豬狗都不如的家夥。
我說,現在已經看清我們沒有隔著玻璃吧。二侄女那天說,好像這時還有那麼點人樣。我嫂子說,我知道他幹什麼去了,找他先人去了,隨後又撂出一句,先人就是先人,那還用找,再說得不好聽點,先人找不找都是先人。這時我嫂子扭頭看了我一眼,扭頭說,找到先人了沒有?也不是說,原本好好的生活,看把你現在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像脫了毛的鳳凰,要多惡心有多惡心。嫂子又說,其實我所以到今天才說你,是因為那些時候說你也沒用,與其這樣,我和你哥說了,還是不管的好,還是……我哥說,現在還說那麼多幹什麼,現在我看大家都還不是好好的。
你們中國和我們西方文化不同,我們的文化似乎就是喜歡探尋,喜歡尋求和尋找新奇,並那麼讓自己似乎任何時候都處在興趣裏,仿佛這樣我們就同一路都在旅行,都在時間的時間裏在某些地方走。英國女郎這麼說的時候,我才發現她像是在講課,在某些地方比較著某些比較。說到這裏,女郎說,其實你們的文化確實很深厚,深厚可能原本是好事,但假如一旦它成了包袱,那它可能就是一口深井,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深淵。我剛看到你的時候所以很好奇,很感興趣,就因為你似乎有點太與眾不同,太神秘和夢幻,甚至魔幻,仿佛你整個的裝束,整個的與今天環境格格不入,就仿佛看到了一個說不清的什麼走在大街上,說是黑猩猩吧,不是,說是叫花子吧,也不像,但不是叫花子吧,又一副蓬頭垢麵,讓人怎麼看都像從哪個下水道出來的。不過看到你的眼睛似乎倒還清澈,倒還柔順,甚至有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