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萬物生(1)(1 / 3)

2006年9月25日,下午15點30分。

屠男還活著。

但葉蕭和頂頂也沒有找到他,此刻屠男依然在巨大的體育場裏,當然從看台上是發現不到他的,因為他在看台底下。

這是球場大看台的內部——頭頂是鋼鐵的橫梁,身邊的水泥的支柱,光線從外麵狹小的縫隙射進來,黑暗的密閉空間無邊無際,稀薄的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屠男背靠在一根水泥柱子上,不知道外麵的大雨停了嗎?不遠處的地麵還在滴水。

眼前那些黑色的東西又開始閃爍了,像碎片紮進眼球紮進腦子,身體即將破碎成無數片,某個聲音從夢境的記憶裏緩緩滋生,溫柔地對他耳語道——

這就是厄運

從一年多前就已注定了?鬼使神差般地在新公司開張前夕,跑到這個鬼地方來受罪?屠男狠狠掐著自己大腿,希望能從惡夢中痛快地醒來。

然而,這不是夢。

一個鍾頭前,他見到這座巨大的體育場。當時葉蕭和頂頂在追逐那條狼狗,飛快地衝進球場的入口。這兩個家夥跑得太快太急了,把屠男遠遠拋在身後。

等他即將跑進球場時,葉蕭和頂頂早就沒影了,心裏一著急竟腳下絆蒜,重重地摔了下去。也合該是屠男倒黴,旁邊正好是看台與跑道間的隔離溝,整個人掉到了深溝裏!

這溝深達兩米,是為防範球迷跳進球場鬧事用的。屠男摔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半晌沒回過神來。幸好屁股上肉多,隻是身上擦破了些皮,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等到屠男悠悠地掙紮起來,卻怎麼也爬不出深溝了。倒黴的是那副心愛的墨鏡,也在口袋裏摔成碎片了。他隻能嚐試呼喊求救,期望葉蕭和頂頂可以聽到。但他發現自己完全叫不動了,微弱的聲音像小貓似的,根本傳不出深深的隔離溝。

屠男絕望地看著溝上的天空,窄得隻剩下半米寬,依稀可見看台頂上的天棚。許多雨水流進了溝底,雖然有排水係統,但雙腳和襪子都被浸透了。他艱難地沿著溝壁摸索,但這條溝就如旅行團遭遇的深穀,居然走了數百米都不見頭——直到他看見一扇小門。

總算有救了!屠男用盡全身力氣才推開這扇門,裏麵是球場看台的內部通道,他一頭就紮進這暗無天日的空間。他一邊用手摸索著牆壁,一邊嚐試推開各種各樣的門,在迷宮般的通道裏轉了幾十分鍾。

突然,一道門裏亮出光線,原來是個半地下室的房間,接近天花板有排氣窗,正好朝向排水溝,雨天的光線幽幽地射了進來。房間裏有一圈座位,當中有小桌子和黑板,一排更衣箱和藥品箱。這是運動員的更衣室,足球比賽中場休息時,教練就在這裏訓隊員的。

更衣室離出口不遠了吧?他興奮地向另一個門衝去,那是運動員出場的通道,卻被一道卷簾門牢牢地封住了。屠男拚命地拍著卷簾門,但聲音並沒傳出去多遠,直到他雙手都拍得通紅,隻能絕望地回頭走去。

走廊盡頭有道消防樓梯,他吃力地爬上樓梯,卻是一片巨大的黑暗空間。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了,再想下樓梯卻不敢了——根本就看不到樓梯口,他隻能硬著頭皮向前,好像一下子雙目失明成了盲人。

伸手往前摸到了一個物體,像一堵牆但又沒那麼大,原來是根水泥柱子。他用力向四周喊了幾聲,便聽到了自己空曠的回聲。這裏是體育場建築的內部,柱子就是看台的基礎,上麵便是幾萬個座位了吧。屠男再也沒有力氣走動了,背靠柱子坐下來,閉起眼睛等待某個人的降臨。

在一年多前的夏天,他MSN上的名字還叫“流浪四方”。那時他每夜都泡在網上聊天,忽然有個陌生的號碼加了他,對方的名字叫“一朵南方的雲”。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圖片是個綠油油的山穀,顯示文字是繁體中文。他問對方為什麼加他,回答是隨便搜索的HOTMAIL號碼。

屠男的ID是TOSOUTH,顧名思義是“屠”就是TO,“男”的諧音是“南”=SOUTH,屠男=TO SOUTH=給南方。

他問對方幹嘛要搜索這個號碼?

“一朵南方的雲”:因為我在南方,很南方,很南方。

屠男:難道你在南極?

“一朵南方的雲”:一個比南極更南的地方?

屠男:有趣,地球上有這個地方嗎?

“一朵南方的雲”:有

屠男:哪裏?

“一朵南方的雲”:南明

屠男:南明?地圖上可沒有這個地方哦?

“一朵南方的雲”:是的,世界上任何一幅地圖都找不到這裏,但這裏確實存在。

屠男:好吧,遙遠的朋友,你是個女生吧?

“一朵南方的雲”:是的

屠男覺得越來越有趣了,準備施展網上泡妞的絕技:雲兒,我可以叫你雲兒嗎?

“一朵南方的雲”:好的,我喜歡

屠男:雲兒,現在已經子夜十二點了。如果你還是未成年,請你早些睡覺休息吧。如果你已經是成年人了,那麼我們還可以聊更多的話題。

“一朵南方的雲”:但我這裏的時間隻有十一點鐘。

屠男:奇怪,是因為時差?你不在中國嗎?你是中午還是晚上?

“一朵南方的雲”:是晚上十一點,我當然不在中國。

屠男:與北京時間晚一個鍾頭的話,你在越南?

他曾去過越南旅遊過,還記得在胡誌明市下飛機時,大家都把手表撥慢了一個鍾頭。

“一朵南方的雲”:不是啊,我就在南明。

屠男:南明是個國家?

“一朵南方的雲”:南明既不是個國家也不是個城市,南明是一個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