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學術與政治暴力或許可以摧毀問題,但是永遠也不能解決問題。(3)(1 / 3)

石越一聽知道真是出大事了,趕緊叫了馬往皇城趕去。到了資政殿,趙頊正和大臣們焦急的商議,王安石在安撫著趙頊:“隻要曹村之堤不決,京師不至於有險,皇上不必擔憂。”

文彥博也說道:“請陛下先回宮安撫兩宮太後,這種事情,做臣子寧死也不會讓開封城有危險的。”

石越聽說曹村之堤還沒有決口,心裏稍稍放心,入秋以來,先是永濟一帶決堤,大水淹了幾個縣,然後是兩浙水災,好在朝廷一向重視水利,王安石也有農田水利法,因此災情還能在控製之中。此時的曹村,是澶州沿河的一處大堤所在,澶州可以說是開封府的前線,如果不保,水隻怕真的會淹到開封城下,那時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卻聽馮京說道:“曹村急報,是前天的事情,鎮寧僉判在小吳村護堤,相去百裏,隻怕不能親自主持大局了。報急文書是州帥劉渙發出來的,他說他已經不顧禁令,親自帶著廂兵去堵堤了,並且自請處分。”

王安石揮揮手,沉聲道:“這時候管不了什麼處分不處分,事急從權。當務之急,一方麵急遣禁兵去抗洪,一方麵派探馬流星傳報,萬一事有危急,則請皇上和兩宮太後登龍舟以避大水,我輩和開封軍民上城牆,誓保京師安全。”

這時候眾人也不再和王安石扯皮,齊聲稱是。石越突然臉色鐵青,咬著嘴唇說道:“皇上,臣願親赴曹村。”

“卿懂得治水?”趙頊大喜。

“臣不知治水,於防洪卻略知一二,且程顥原是鎮寧僉判,沈括精通水利,有二人相助,事必可為。”

趙頊正要答應,王雱卻道:“陛下,石大人其心可嘉,但臣以為沒有這個必要。禁軍已經緊急調動,如果曹村之堤不決,則禁軍足以抵禦;若萬一不幸,則石大人白白送死。臣願陛下為天下愛惜人才。”石越知道他說得好聽,其實隻是不願意自己去立功,心裏不禁苦笑。王雱哪裏知道,自己請纓去曹村,完全是出於內疚的心理。對程顥生平還算熟悉的石越,一聽到“曹村”、“小吳村”、“鎮寧僉判”這些名詞,原本印象很淡的事情馬上清晰起來——曆史上,熙寧四年的這場大水,完全是因為程顥之力,才轉危為安的。當時程顥聽到曹村之危,輕騎一夜從小吳村趕到曹村主持大局,而且不顧禁令,和劉渙一起擅自調動廂軍,自己身先士卒,親自護堤,這才保住曹村之堤。此時石越早已把程顥調到白水潭,親手打破了曆史的軌跡,如果在這個地方出個差錯,開封城保不保得住還在其次,淹死那許多百姓,石越一輩子就難以心安。他此時也沒有心情和王雱計較,隻是眼巴巴的看著皇帝。

趙頊想了想,終於還是覺得王雱說得在理:“卿不必去了,這幾日就陪朕侍讀。”

石越想了想,也無可奈何,隻好請求道:“陛下,沈括對水利頗精通,可否讓他協助主持開封府的防洪?”

“準奏。”

“另外,請諸位大人切記不可以泄露曹村告急之事,所有官府,一律照常辦公。如果人心浮動,那就不好辦了。”石越提醒道。

王安石和馮京難得的一齊向石越投過讚賞的目光。王安石環視殿內,厲聲喝道:“官員敢讓自己的家眷收拾物品避難的,以投敵論處;散布謠言者,無論官職大小,按叛逆論。”

開封府韓維也早已到場,這時也朗聲說道:“請皇上放心,臣可以保開封府一切如常。”他一回家,馬上就命令家人把物品重新擺置好。

從這天一入夜,好不容易晴得一天的天氣,又開始下雨了,且越下越急,越發讓人擔心。幾天來中書省通宵達旦都有宰相執勤,皇帝一夜三驚,開封府也增加了邏卒,來往的信使不絕於道,石越算是親身體會了古代對於發大水的感受了,特別是渾州決堤的消息傳到京師時,更讓人心驚肉跳。

不過頗為諷刺的是,也就是這幾天,大宋的官員們才難得的齊心協力起來。

洪水終於還是沒有能夠衝垮曹村的堤坊,大宋的君臣們都長舒了一口氣,但是石越一直到九月份的平靜生活,隨著這場洪水,亦徹底消失了。

紫宸殿。

“宣夏國使者覲見——”

因為西夏國的國力並不能夠和大宋長期作戰,雙方交戰,經濟來往被切斷,吃虧的始終是西夏,所以西夏國長期以來的戰略都是以打促談。用局部戰役的勝利,爭取談判桌上的實質性利益。也因此,伴隨著熙寧四年春季的大勝,西夏國的使者又一次來到了汴京,“乞求”和平。

“大宋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使者長得很黑,穿著錦袍。石越看過他的資料,知道他的漢名叫李泰臣。

繁瑣的禮儀之後,李泰臣很恭敬的遞上國書,這個中書省早就看過了,今日不過是一個正式的答複而已。

西夏國的要求,是請宋朝“歸還”綏州城,恢複通商,西夏照樣對大宋稱臣。

皇帝正式回答的詔書很簡單,也很不耐煩:“前已降詔,更不令交塞門、安遠二砦,綏州亦不給還,今複何議!俟定界畢別進誓表日,頒誓詔,恩賜如舊。”

詔書直接告訴西夏國,綏州不給,少廢話。“王安石內閣”的外交策略,是對遼國采守勢,對西夏取攻勢,剛剛任命王韶主持西北軍務,力圖進取,西夏想要和談倒也罷了,但提出領土要求,那是大宋君臣絕能不容忍的。

這個回答李泰臣早就知道,這次正式的詔見,他不過是想做最後的遊說。“陛下,臣聞中國是仁者之邦,王丞相素習《老子》,當知惟仁者能以大事小,還請陛下以仁者之心對我小邦。”

王雱冷笑道:“使者知惟仁者能以大事小,可知惟智者能小事大?”話裏含著威脅之意。

石越心裏暗暗搖頭:自己的軍隊被人家打得大敗,怎麼威脅人家以小事大?

果然,李泰臣不置可否的一笑,顧左右而它:“陛下,臣這次進貢的物品中,頗有一些奇珍異寶,可否讓臣一一給陛下解說,以顯示敝邦君臣的誠心?”

眾人不知李泰臣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他刻意要求見皇帝,難道是為了來解說貢品的?

趙頊想了想,終不能過分小氣,失了大國的風度,便點了點頭,道:“那便呈上來吧。”

李泰臣從袖中取出一張禮單,狀似恭敬的念道:“敝國夏國王敬呈大宋皇帝貢品:黃金五十斤,白銀五十斤,西域美女五十名,千裏良駒十匹,寶刀十把……”石越與王雱不約而同的仔細聽他念著長長的禮單,一麵猜測李泰臣的用意,可直到他念完,二人也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

李泰臣念完之後,打量了大宋君臣一眼,緩緩說道:“這些禮品,大宋是天朝上國,大部分都是有的,唯有幾樣,卻是天朝所無,敝國特產。”

趙頊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王安石一眼,他也不知道這些禮品中哪些是大宋沒有的。

王安石冷笑道:“我中國諸夏之地,哪有什麼沒有的東西。倒要請教使者,哪幾樣東西是我中華沒有的?”

李泰臣笑道:“便是那千裏良駒和寶刀。”

滿殿臣子除了石越和王雱,無不哄堂大笑,石越和王雱卻難得的默契,互相對望一眼,心裏盡是警惕。

“這等物什,我天朝應有盡有。”

李泰臣故作驚訝的問道:“哦?敝國所獻良駒和寶刀,隻怕和中土之物不同。”

“有何不同?倒要請教。”

“敝國所獻良駒,日行千裏,夜行八百,帶甲作戰,銳不可擋,敝國雖小,亦有帶甲騎士數萬人,人人皆有此良駒,臣在敝國,不曾聞中土有之!敝國所獻寶刀,削鐵如泥,鋒利無匹,敝國雖小,亦有持刀之士數十萬,人人皆有此刀,臣在敝國,不曾聞中土有之!·”李泰臣侃侃而談,形情恭敬,眼裏卻盡是驕傲與不屑。

這些話背後擺明了是威脅,大宋君臣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王雱再也按耐不住,冷冷說道:“使者孤陋少聞,謂中國無良馬寶駒,真是夜郎自大。”

李泰臣看了王雱一眼,略帶調侃的笑道:“這位一定是王丞相公子,年未及冠,就欲撫洮河而有之,誌向之大,臣在夏國,早有聽聞。不過臣所言,卻斷非虛辭,寶刀良駒皆在,盡可一試。”

他既有挑戰之意,大宋的君臣們也不好示弱,便有禦前帶刀侍衛取了西夏進貢的寶刀過來,又有人取出一副盔甲,一個使者在侍衛的監督下接過刀,對著盔甲就是一刀,隻見刀鋒掠過,竟然把盔甲給砍成兩半。

頓時,殿中大宋君臣鴉雀無聲,李泰臣洋洋得意,那些帶刀侍衛哪裏肯服氣,有人便撥出刀來,照著盔甲也是一刀,把盔甲也砍成了兩半。這一刀下來,形勢立即逆轉,李泰臣目瞪口呆,大宋君臣洋洋得意。

李泰臣如何能服氣,走到那個侍衛麵前,問道:“可否借刀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