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活在一起的日子(1)(1 / 3)

單明明一早爬起來,嚷嚷著要上學。單立國對他的決定表示懷疑:“你真的不發燒了嗎?走路有精神嗎?能在教室裏堅持坐一天嗎?”單明明把拳頭捏起來給爸爸看:“你試試我的力氣吧,我一拳頭能夠打死一隻虎!”單立國哈哈地笑:“小孩子沒假病,說一聲好,馬上就能滿世界地跑。行,爸爸開車送你上學去。”單明明說:“算了,你幾天沒上班了,還是上班掙錢去吧,我願意自己走。”

單立國更加開心,覺得兒子這一病,好像病出優點來了,比以前要懂事了。單立國就匆匆忙忙奔出門,給單明明買了一大堆豆漿、油條、煎餅、糖粘糕,催著他多吃,還破例給他五塊錢,囑咐說,中午要是覺得嘴巴苦,沒胃口,就別吃學校的飯,上街吃碗餛飩去。

單明明把錢揣進口袋裏,笑嘻嘻地說:“還是生病好。下次我願意再生病。”

單立國在他腦勺上輕輕拍一下:“沒良心的東西!你就不怕把你爸嚇死?”

單明明在床上睡了好幾天,猛然一出門,好像天高了,雲淡了,巷子也變深了。來來往往的行人都穿得幹幹淨淨,體體麵麵,走路騎車一陣風,奔日子的心氣十足。單明明眯著眼睛左看右看,忍不住心裏的歡喜,歪頭對杜小亞說:“還是上學好啊!”

杜小亞輕輕歎了一口氣:“當然是上學好。可惜我再也不能坐在我的座位上了。”

一句話說得單明明又憂傷起來,他到現在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杜小亞已經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他再也不能跟他們享受同樣的快樂。也就是說,當單明明和同學們一塊兒上課,朗讀,考試,做操,唱歌,玩遊戲,追逐瘋鬧的時候,杜小亞隻能做一個隱身的旁觀者,永遠也不能盡盡興興地參與其中。

對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子來說,這是一件再殘忍和殘酷不過的事。

單明明悄悄收斂起了自己的快樂,把步子邁得盡量小一點,臉上的表情弄得凝重和沉穩一點。他在心裏決定,今後做每一件事情,都必須設身處地想一想杜小亞的感受,他一定讓自己的好朋友多一點快樂和開心,少一點悲傷和難過。

走到聾老太家院子門口,發財巴嗒巴嗒小跑著從門裏迎出來。幾天沒見到單明明的麵,發財大概也有點想得慌。可是發財衝出門,剛剛擺出一副要往單明明身上撲的架勢,忽然鼻翼掀了掀,奇怪地看單明明一眼,退到門檻上蹲下,小聲嗚咽著,尾巴啪啪地搖個不停,像是抱怨著單明明什麼。

單明明走過去摸了摸它的頭:“怎麼啦發財?你不認識我了嗎?”

發財閉住眼睛,忽然打一個響亮的噴嚏,把口水噴了單明明一褲子。

單明明責備它:“多髒!真不友好。”

杜小亞插了一句嘴:“別怪它,它是聞到我身上的藥味兒了。”

單明明大為驚訝:“不會吧?你都已經變成了天使,身上還會有藥味兒?”

杜小亞解釋說:“我從小吃的藥太多,五髒六肺都是苦的。”

單明明“哦”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杜小亞懇求單明明:“上學時間還早呢,進門去讓我看一眼我的家,好嗎?”

單明明點點頭,小心跨過發財的背,走進院子裏。

聾老太蹲在院子裏洗一盆啪啪亂跳的小鯽魚,先用剪刀給它們破膛,扯出肚腸呀心肺呀什麼的,而後用長長的指甲蓋刮鱗片,呱嚓呱嚓,弄出一院子的魚腥味。看見單明明,她大聲招呼:“病好了?能上學了?這幾天可把人嚇得不輕。我還尋思著,杜家的小可憐兒剛走,你可不能再……”

她一抬頭,瞥見鄭維娜木著一張臉從屋裏走出來,慌忙咽下沒說完的話,低頭接著收拾她的魚。

鄭維娜不知道是剛剛起床還是怎麼的,頭發亂蓬蓬沒有梳,隨隨便便穿一件黑棉襖,露出領口的灰色棉毛衫,米色的休閑褲鬆鬆垮垮,腳上趿著一雙紫紅色的絨布棉拖鞋。她的眼泡發腫,眼袋很重,神情冷冷的,看什麼東西都是一瞥而過,不放在心上。

單明明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見鄭維娜時的樣子。她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背一隻草編的包,脖頸上有一條極細極細的白金項鏈,雖然一身都不華貴,可是看得出來是一個有品位、會打扮的人。今天看到的鄭維娜,怎麼就邋遢成了這樣一個窩窩囊囊的家庭婦女啦。

杜小亞比單明明更難過,他在單明明耳邊小聲地說:“我媽媽怎麼會變得這麼醜……”

單明明隻好拚命地想詞兒來安慰杜小亞,他說:“你媽媽一點都不醜啊,她穿這件黑棉襖,顯得皮膚更白,好年輕呢。”

杜小亞不說話,輕輕歎了口氣。

離開聾老太的院子之後,杜小亞思索良久,小聲而堅定地發了一個誓:“單明明,我要讓我媽媽的生活變得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