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跑得更歡了,血從脖子上流下來,把院子地麵淋得血跡斑斑。米羊的額頭上開始出汗了。我知道,他是急的,同時也在為表演的失敗而懊惱。畢竟,他是做了充分準備的,而走麥城,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到的結局。院子裏一片大亂,那頭豬實在是不想配合米羊,逃得很是起勁,讓米羊和小工兩個人都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米羊氣得“哇啦哇啦”大叫。小工則一邊追豬一邊“哧哧”地笑個不停。一定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局麵。米羊氣急敗壞地叫:“笑什麼笑呀!有那麼好笑嗎?”
小工卻笑得更響了,好像抓豬是全世界最可笑的事情。我也著急了,這樣的局麵要是繼續下去,米羊的鼻子得氣歪了。我沒有多想,衝過去,舉起水槍,對著奔跑的豬射擊。水柱迅速地射出去,準確地落在豬的脊背上。豬的身體重重地抖了一下,不跑了。我的水槍在此刻發揮了它的神奇魔力,我的簡單想法隨著水柱傳遞給了垂死掙紮的豬。豬完全被控製了,它似乎覺得被米羊和小工弄到案板上去很麻煩,自己搖搖晃晃地走上案板,躺下了。豬的樣子十足的大義凜然。
我非常高興,得意地揮了揮手裏的神秘水槍。米羊更高興,不停地衝我豎大拇指。小工卻愣了,愣得像個木頭人,呆呆地看看我和我手裏的水槍,又看看豬,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這……這……”他指著豬,說不出完整的話。“神秘的水槍。”米羊喜喜地看著我,說,“這真是一把神秘的水槍呀!它真的很神奇呀!”小工似乎想看一看我的水槍,卻沒有提出來,眼神裏充滿了羨慕和好奇。我大方地把水槍遞給他看。米羊想繼續把豬收拾完,可他老爸回來了,米羊的神情一下子緊張起來。
“糟了!”米羊悄聲對我說,“我老爸要罵我了。”米羊的決定讓我心酸一搭眼,米羊的老爸就明白了。他並沒有罵米羊,而是上前,幹淨利落地把米羊沒做利索的事情做完了。米羊在一邊看著,扭頭對我說:“我一點兒沒想到,我今天能走麥城走得如此的窩囊。”原本想幹個漂亮的,卻走了麥城,米羊的表情很沮喪。而且,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米羊的老爸一副胡子拉茬的樣子,殺豬真是個好手。他拍打拍打手,笑眯眯地對米羊說:“行,頭一回殺豬,能有這個效果,不錯了!”米羊喜出望外,笑了。“謝謝老爸。”他大聲說。米羊拿來幾個凳子,讓老爸坐。又示意我也坐。“我想明天上學後,就和班主任許老師談。”米羊對他老爸說。“我不想讀書了,在家裏幫你殺豬。”米羊的話讓我吃了一驚。
此時我才依稀覺得,米羊讓我來他家,不僅僅是為我表演殺豬,而還有這個事情!米羊老爸卻沒有像我一樣吃驚,而是低著頭,悶悶地抽煙。顯然,這個話題他們爺倆以前已經議論過了。好一陣,米羊老爸才扔掉手裏的煙頭,說:“好吧。你幫我一把,我就可以省去一個小工,相當於你一個月給我掙好幾百塊錢。”米羊一定想到了我會吃驚,對我說:“我就是和你商量一下,到時候你也幫我和許老師說說。等到畢業考試時,我再回學校參加考試,拿個初中畢業證書就行了。”我說:“你就這樣不念了,是不是有點可惜了?”不管怎麼說,我和米羊關係不錯,他不再讀書了,我在感情上總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米羊說:“我家裏的狀況就是這個樣子,我老爸一個人掙錢,勉強維持生活,很難的。而我,學習成績在這兒擺著,有多差你最清楚。要是在咱們初一(一)班評選學習最差和最能睡覺的學生,我肯定每學期都能蟬聯冠軍。我覺得即使是繼續讀下去,也是什麼學校都考不上,讀也是白讀。”米羊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輕聲說:“所以我和我老爸商量幾次,決定現在就不念了,安心在家裏幫我老爸幹活,也多掙一份錢。”聽了米羊的話,我的心裏很難受。但看到米羊和他老爸的態度,我還是點點頭:“行,到時候我幫你和許老師說說。”米羊老爸很高興,說:“於準,今天你在這兒吃中午飯。難得你們倆處得這麼好,今後米羊就是個殺豬的了,你要是不嫌棄,就常來。”米羊也說:“你將來考上了大學,有了體麵的工作,可別忘了我。”
我的心再次酸起來。其實我知道,米羊並不笨,他每天上課大部分時間在睡覺,隻聽那麼一點點,考試就能考個及格,要是他沒有家庭的困難,能全力以赴地學習,一定能考上個好大學的。我感到,自己除了替米羊惋惜之外,好像還有別的內容。還有什麼呢?我一下子說不清楚。我沒有在米羊家吃飯,隻是又叮囑一下米羊,要他為我的神秘水槍保密,就告別了米羊和他老爸,騎自行車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