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3)

我是一個牙醫。診所在某個靠出租養活自己的單位的二樓。那間屋子帶個半圓形的陽台,從外麵看,好象掛個鳥籠子。我會修牙、補牙、鑲牙、正牙、洗牙、拔牙,但我最擅長、最樂意做的是拔牙。病人打算修牙或補牙,我都會攪動三寸不爛之舌,陳述病牙存在的危害,直至將其拔掉。拔了牙未必要鑲,我並不是想為患者鑲一個全新的牙,不是的。我隻是想拔。患者張開嘴,我就不由自己了,甚至診所以外的場合,我的手也發癢。一次在大排檔吃飯,我看見鄰座男人歪著嘴咬羊肉串,突然按捺不住。我走過去,微笑著告訴他,他有一顆牙需要拔掉,我可以免費服務。我的冒失負出了代價,但我並不以此為教訓。我的桌屜裏有個鐵盒子,裝著拔掉的牙。我是自己的老板,沒人管我。無聊的時候,我常打開鐵盒子,撥弄那些奇形怪狀的牙齒,想象隱在其背後的故事。每顆牙齒從生長到咀嚼、嘶咬,直至躺進我的盒子,都有一個複雜的過程。這些過程令我癡迷。

羅小社喜歡那個孩子。周楓能看出來,羅小社的神態、言語,準確無語地顯示著答案。周楓眼裏常常劃過憂慮。

羅小社無暇捕捉周楓的眼神,他忙得很,和母親爭搶著洗尿布,製作玩具,如撥郎鼓、彈弓、風葫蘆、木頭手槍。這些玩具沒一樣用上,周楓買回的玩具樣樣比他製作的精巧。關於孩子的名字,三人都動了腦筋。母親提議用平安或安安平平;羅小社則想到愛橋,具有紀念意義,周楓起的是小剛。自然,還是周楓說了算。順著羅小社的名字,也蠻有趣。

羅小社總和紅姐說羅小剛的頑皮,不是尿他褲子,就是撓他臉。一次羅小社興致勃勃地講述,紅姐打斷他,你真待見他?羅小社好象忘了他的羞辱,說,是啊,他和周楓一模一樣,大了肯定和周楓一樣有副好身坯,不像我羅圈腿。紅姐眼圈竟然紅了,說,你讓姐啊……沒說下去,破啼為笑。紅姐跑出去買一套嬰兒服,羅小社喜滋滋地接了。

羅小社並不知道,那個孩子將帶給他怎樣的麻煩。

每隔一段,周楓都要抱小剛出去。周楓說曬太陽既能補鈣又能殺菌,這樣孩子長得壯。羅小社沒有異議。羅小社不滿的是,周楓抱小剛一出去就是半天。一個深秋,周楓帶小剛出去一趟,小剛受了風寒,發燒了。羅小社抱怨周楓,周楓情緒極壞,聲音很大地說,我又不是故意的,誰想到出去一下就這樣?羅小社別的事可以遷就周楓,事關小剛卻不低頭,頂撞道,虧你當媽,這麼陰冷的天,你就不想想。周楓賭氣,嫌我不稱職,以後你一個人管。羅小社說,我管就我管。入睡時,周楓先軟了,小聲說,那陣兒我心情不好。小剛燒退了,羅小社早沒了脾氣,檢討自己,我也是急了麼。

又一個周末,周楓要帶小剛出去。羅小社阻攔,但沒用。周楓說穿厚點兒就行,男孩子不能太嬌弱。但羅小社不放心,要跟。周楓說,這麼點兒地方,我還能丟了?羅小社說,你是丟不了,我是擔心孩子。周楓自然也拴不住羅小社的腿。三個人還是第一次一起上街,羅小社心裏突然暖哄哄的。他抱著羅小剛走在前麵,周楓跟在後麵。羅小社不時停下等周楓。周楓步子遲緩,羅小社問她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返回去?周楓猶豫一下說,算了,反正出來了。他們坐公交到廣場轉了轉,又去皮城商場。商場暖和,羅小社想在商場多呆會兒。周楓說一熱一冷更不好,羅小社認為周楓說的在理,不到二十分鍾就出來了。走到門口周楓忽然發現手套不見了,她在二樓試過衣服,可能丟那兒了。羅小社飛奔上樓,手套果然在。羅小社暗暗責備周楓粗心,返到商場門口,周楓和孩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