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姐來醫院看望小剛,買了奶粉罐頭。除了紅姐,還有周楓兩個同事來過。並且,周楓的廠長也慰問了周楓。羅小社第一次見他,有點兒緊張。廠長方頭大臉,身材魁梧,他呆了不到十分鍾,臨走往羅小社手裏放了五百塊錢。羅小社征詢地望著周楓,她應允了,他方捏住。
兩個月後,小剛腳傷痊愈,留下點兒疤痕,並不礙眼。但母親卻憔悴下去,她心上的傷痕沒有愈合。那個利落、平和、沉著、大度的母親不見了,代之是一個怯怯的、小心翼翼的、沒有主見的老太太。過去母親做飯從不征詢羅小社周楓的意見,她心裏裝著菜譜,並且知道周楓羅小社愛吃啥,現在則要問周楓羅小社吃什麼。說的含糊,就不知道做什麼,往往兩人回來,母親還守著幾樣切好的菜發呆。特別是在小剛的事上,母親甚至事事請示。比如給不給小剛洗澡,那種果味餅幹一次給他幾塊等。周楓私下說,你媽是不是故意的呀。羅小社反問,你看她像嗎?周楓說,你找機會和她說說,小剛早好了,別老放在心裏。羅小社早就想和母親說了,可除了哄小剛,母親便在屋裏打坐,彼時的母親安靜肅穆,沉浸其中的她與平時判若兩人。羅小社不忍打擾她。
羅小社憂心忡忡地和紅姐講了母親的異常。在羅小社意識深處,紅姐更像他第二個母親。紅姐說羅小社母親是嚇怕了,老人都這樣,時間長自然就好了。紅姐對羅小社的家事很關心,不斷地問周楓是不是仍愛領小剛上街。羅小社說是啊,昨兒還出去一趟,天氣好,我就不擔心了。
有那麼一段,紅姐常常往出跑,說辦事。她不說,羅小社自然不問,他和紅姐再好,也不至於好到打聽人家私事。有一天,周楓忽然對羅小社說,你那個紅姐跟蹤我。羅小社大驚,怎麼可能?周楓逼住羅小社,我還能瞎說?發現她兩次了。羅小社愕然,她跟蹤你幹嗎?周楓急道,我正要問你呢?羅小社冤枉地說,我不知道呀,她又沒跟我說。周楓冷笑,你不知道?是她自作主張了?羅小社發誓確實不知道,隻知道紅姐老往外跑。周楓說,你那個紅姐對你真夠好的,是不是你倆……羅小社打斷她,沒有的事。羅小社急得臉都紫了。周楓問,那她是幹嗎?羅小社說,誰知道呢?我問問她。周楓停頓一下說,算了,也許是我看錯了,你別問了。她跟蹤也沒啥,就是煩。
羅小社卻放不下。他一定要問問,到底是不是紅姐?她要幹啥?第二天不斷有顧客進出,羅小社沒找到機會。直到下班,羅小社才叫聲紅姐。紅姐說等等,跑過去先將門插好,並衝羅小社扮個鬼臉。
羅小社突然有些虛,但還是開口道,紅姐,我有話問你。
紅姐頓時嚴肅起來,坐下,我正要和你說。
8
我站在皮城的大橋。這是周楓和羅小社提到的那座橋。我無法走到橋底。此時是八月,洪水奔瀉。也隻有八九月份,清水河像條河,更多時候,河床是幹涸的。前幾天,一對青年男女跳河殉情。對於河水,不過是落入懷中的兩片樹葉;對於皮城,也隻是報紙邊角的豆腐塊消息。可有個牙醫卻執迷於此。他想知道,是什麼在瞬間擊穿了他們?在落水的那一刻,彼此是否改變主意?如果一個人生還,如何走過漫長的人生?河水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