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姐愁眉苦臉,這可咋辦?你姐夫在自來水,也不保險,說不定哪天也要裁人,要是沒了工作,一家三口就得喝西北風。西北風能喝就好了,扯開嘴往肚裏灌吧。說著說著她就來了氣,這叫什麼世道,不藏奸不偷懶,幹這麼多年咋說辭就辭?還自謀職業?放著好好的工作不讓幹,自謀個鳥啊?先前還竭力控製,後來破口大罵。主要罵公司領導,好好的公司讓他管成這樣,因為他心思沒用正,腐化墮落,天理不容。小社,你不知道,有一次我去他家,正趕他家吃飯,你猜猜他喝的啥酒?杏花村哎,他掙幾個錢?憑啥喝那麼貴的酒?他的錢哪兒來的?但凡他的心思用正,公司就不會落這麼慘個下場。紅姐怒氣衝衝,咬牙切齒,一副要把公司領導撕裂的樣子。羅小社叫聲紅姐,紅姐厲聲道,別攔我,憋多日了,我得放出來。羅小社低下頭,任耳邊風聲呼嘯。終於放完,紅姐喘了幾口,聲音忽然軟下去,惆悵地說,總得有個法子呀。
羅小社說,你留下就是。
紅姐中了彈似的,目光伸出無數張嘴,一點兒點兒將羅小社咬定,小社,你說什麼?
羅小社說,我明天就和公司說,你比我能幹,你留下。羅小社不是和別人爭搶的性格,尤其和紅姐。從知道大局已定,羅小社就這麼想了,隻不過有些搖擺,有些猶豫,紅姐的悲憤讓他的念頭落地生根。
紅姐僵了一會兒,忽然道,不行,別人我爭就爭了,可姐不能和你爭,把你踢出去,姐以後怎麼見人?
羅小社說,我是自己要離開,與別人無關。你一大家人,你沒工作等於塌半邊天。
紅姐說,你呢?也不一家人嗎?
羅小社說,我早離了。
紅姐嘴巴突然撐開,半天才縮回去。你說什麼?什麼時候?
羅小社輕描淡寫說了,紅姐瞪住羅小社,這麼大事,你咋不早說?你還認我這個姐麼?羅小社解釋,帶著愧意,連自己也不知所雲。紅姐一臉激憤,那女人太沒良心,你對她好到天上了,她還嫌你,說離就離。羅小社說,她不是嫌我,她有別的原因,我不怪她。紅姐聲音頓時提高,到現在你還替她說話?還有原因,誰離婚沒原因?小社,你就是太善。我早告訴過你,她不是省油的燈,讓你盯緊點兒,你就是不聽。現在怎樣?她這會兒在哪兒?我找她去!反正離了,我好好寒磣寒磣她,替你出口氣。羅小社緊張地說,紅姐,你千萬別去,我真不怪她,她對我挺好的。紅姐反問,好還離?羅小社說,她有原因。紅姐眉頭緊蹙,說半天你又繞回來了,你……你……好,我不寒磣她,看她一眼總行吧。羅小社說,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紅姐接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算她走運。這筆帳記著,就是在大街上見了,我也得說道說道。羅小社討饒,求你了,紅姐,千萬別。紅姐不滿地說,瞧瞧你那點兒膽兒,我還殺了她呀?好,我不理她就是,最多啐她一口。隨後痛快地一笑,仿佛已啐了周楓。爾後突然嚴肅,小社,聽姐的,你留下。你不能一個人過,沒了工作,哪個女人還嫁給你?羅小社搖頭,我沒心思了。紅姐說,死了張屠戶,不吃帶毛豬,忘了她,姐給你找個更好的,你有工作,咱說話硬氣。羅小社說,紅姐,以後再說吧,工作我也找好了,我能養活自己。紅姐驚道,真的?哪兒找的?羅小說,我打算去黑石壩市場賣調料,你知道那兒的。紅姐問,咋想起來的?怎麼也比不上公家的櫃台啊。羅小社笑笑,那更自在,有時間我回來看你。紅姐眼圈一紅,小社,想到你要離開,紅姐心都空了。紅姐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別計較啊。羅小社說,紅姐,你開什麼玩笑?紅姐慚愧道,不,這是真的,前天晚上我帶東西去經理家,我耍了心眼兒,想讓他留下我。我對不起你,我過於自私。和你比,我算什麼東西呀。羅小社倒是沒想到,但他並不輕看紅姐。敢自個兒揭醜不枉是他羅小社的紅姐。羅小社說,紅姐,這很正常嘛。紅姐說,這是自個兒打臉,這臉也該打。說著舉起手,羅小社緊緊抓住她手腕。
離開門店那天,紅姐說什麼也要請羅小社吃飯。羅小社第一次到紅姐家,她住的很遠,差不多快出城了。紅姐男人羅小社倒是見過幾次。他是自來水公司抄表員,風裏來雨裏去,麵色卻不黑,也不長胡須,和紅姐站一塊兒母子似的。紅姐摘菜,他蹺著二郎腿和羅小社胡侃。羅小社口拙,偶爾插一句,更多時候是聽。羅小社想幫紅姐幹活,他不習慣坐享。站起兩次都被紅姐男人拽回來,坐著,這是女人活兒。紅姐罵,放屁,憑什麼是女人活兒?我前世欠了你還是咋的?話衝,卻不是真正生氣。紅姐男人笑嘻嘻地說,上世是男人,這世就是女人,下世又輪回來了,老天爺很公平,誰也吃不虧,誰也占不了便宜。紅姐罵,狗嘴。羅小社好生羨慕,周楓從沒這麼罵過他,有時候挨罵真是福分。吃的是涮羊肉,簡單實在。紅姐男人海量,羅小社根本不是對手。紅姐替他解圍,姐替你,端過羅小社的酒一飲而盡。紅姐男人說,你怎麼向著小社啊,胳膊肘子往外拐。羅小社不自在,臉有點兒燙。紅姐板著臉說,你別拿小社開玩笑啊。又對羅小社說,他跟誰都沒正相。紅姐男人嘿嘿笑,樂子就是逗出來的,嘁,女人懂啥?羅小社看到家的另一種樣子,心中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