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幽人之貞,折獄致刑(2 / 2)

晏薇一驚,忙輕輕扳開趙類的嘴,一看之下,大驚失色。那口中的舌頭隻剩下了半條,似乎已經上過止血的藥物,但依然有血珠緩緩滲出來。

晏薇再也忍不住,淚水涔涔而下,將自己的手掌,移到趙類右手畔,哽咽道:“寫在我掌上。”

趙類艱難地提起手,用指端沾著地上的血跡,在晏薇手上寫了個血紅的“逃”字,就再也支撐不住,頭一歪,又昏死過去。

晏薇搭了搭趙類的脈搏,見尚屬平穩,才將手平平浸入銅鑒的溫水中,絲絲縷縷的血從掌心逸出來,像縷縷香煙,沉向水底。逃得出掌心,逃不出這一鑒水,那血跡被這一鑒水化了,便毫無蹤跡,水看上去依然清澈,全然不像飲過血的樣子。

晏薇又把那枤香深深塞入發髻,再把頭發抿平整,不留一絲痕跡。

砰的一聲,門被推開了,晏薇緩緩抬起頭來,當先進來的正是龍陽,後麵跟著那兩個寺人。

“你在做什麼?!”龍陽一把拽住晏薇的手臂,把她拉起來。

“當然是在救人。”晏薇看著龍陽的眼睛,平靜地說道。

龍陽目光掃了一圈,見趙類依然昏迷,周圍並沒有什麼異樣,便盯著晏薇厲聲問道:“為什麼哭?”

“我為什麼不能哭!刑求我見得多了,我自己也受過,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鞭撻、杖責、夾棍、拶指,都是針對人臀背四肢不緊要處的,為的是留得人犯的命在,才能存口供、正典刑!哪有在胸腹間用重刑的?哪有割去人舌頭的?你這不是在問口供,分明是在淩虐折磨!”晏薇憤怒地伸張著雙手,那手指上的傷痕,依然清晰可見。

龍陽怒道:“你這是在跟我說話嗎?你不怕死嗎?!”

晏薇揚頭說道:“不怕。”

龍陽冷笑道:“那……也不怕我這樣刑求你?”

晏薇愣了一下,垂下了頭,隔了片刻,才輕聲說:“怕……”晏薇說了這聲怕,驀然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抽走了。堅持了這麼多時日,畢竟……還是低頭了,畢竟,還是懼怕刑求的痛……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一個人質奢談尊嚴,果然是很可笑的事情。人家讓你有尊嚴便有,讓你沒有,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龍陽輕哼了一聲,語氣轉和:“怕還這麼大膽?”

晏薇依然低著頭,不去看龍陽,隻慢慢地回道:“有些事,就算是怕也要做,有些話,就算是怕也要說的……”聲音雖低,但一字一句異常清楚。如果什麼都不說的話,那真就一敗塗地了……

龍陽怔了片刻,又問道:“他幾時能恢複?”聲音已是十分平和。

晏薇搖頭道:“他刑傷過重,肋骨斷裂已經傷及肺,三日才能定生死。三十日之內,決不可再用刑,若要基本無恙,總要三個月時間。但就算活下來,也已經是個廢人了……”

龍陽焦躁地踱來踱去,憤憤地說道:“那你就在這裏治吧!一日治不好,就一日不要出去!”說罷拂袖出門而去。

晏薇處理完趙類的全部傷口,已是筋疲力盡,也不顧地上醃臢,一徑抱膝坐下,再也不想挪動半步。這幾個時辰一直跪坐著,膝頭浸染了兩團濃濃的血漬,像兩團刺目的花。周圍的虱蚤眼見著聚過來,晏薇卻恍若不見,一顆心隻牽掛著趙類的傷勢,一雙眼睛隻盯著趙類的臉。

那兩個寺人忙碌著清理打掃,卻再也不肯單獨留晏薇和趙類一起,想必是得了龍陽的吩咐。

薑國宮中的瘡棒成藥,卻是藥粉,消腫退熱的效果雖不及化玉膏,但收幹卻有奇效。趙類的傷口不再有黃水湧出,也微微有結痂之兆。想必是因為薑國地氣潮濕,務必以收幹為第一要務,否則傷口極易潰爛出膿,果然是因時因地不同,藥理也要隨時應變……

晏薇一轉念,暗暗苦笑一聲,想著自己在這當口,居然還在考慮什麼藥理醫理。

趙類的命,能否撐得過今日?自己的命,又將如何……若不能治好趙類,便不能出去,那麼之前在門前的一駐足,是否是今生最後一次看到青天白雲?

那一個“逃”字,已經明明白白說明了楊國即將起兵,趙類想必是公子瑝派來接應自己出去的……龍陽到底在逼問什麼?他知道多少……若趙類身子略安,是否還會繼續被刑求?那麼,自己救治他,不是再度把他推入地獄嗎……若趙類不治,龍陽會不會轉而刑求自己……怎樣才能救趙類?怎樣才能讓自己脫困呢?晏薇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