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下意識地拒絕,說:“不用!”
他笑,靠近我,低聲說:“你褲腿上有破口……”
呃……
我不敢再拒絕他的衣服,隻是覺得臉熱,迅速低下了頭,心髒猶自不受控製地怦怦直跳。
“翻毛鞋”似乎被旁邊的女子震駭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舉起被男孩兒踹得有些癱軟的手,又開始扯著嗓子大叫:“政府還管不管老百姓死活啊!這樣地當街行凶……”
女子被他的聲音催動,用更加尖利的聲音哭罵:“你個殺千刀的,就知道吃裏爬外,找騷狐狸……”
然後,我聽到了一個十分冷淡的聲音:“要多少錢?”
男孩兒的聲音似乎從嘴唇上逼出來,連我都沒有聽得十分真切,但奇跡般地,哭罵聲瞬間消失了,地上的兩個男女一起抬頭看他。
男孩兒打開皮夾,抽出一小疊鈔票,俯身遞給“翻毛鞋”,說:“給我閉嘴,拿錢走人!”
“翻毛鞋”盯著他的皮夾,眼睛裏閃動著貪婪的光,又叫了一聲:“哎喲……”男孩兒立即抽回了一張錢。
女子見機極快,見“翻毛鞋”似乎還想說話,立即伸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從男孩兒手上接過錢,扯著“翻毛鞋”站起來,推著他往前走……待兩人雙雙沒入黑暗了,方又隱隱傳來一陣喝罵:“死東西,老娘今天……”
周圍的人見無熱鬧可看,三三兩兩地漸漸散去。
……
終於安靜了!
男孩兒俯身從地上扶起了自行車,跨上去,似乎在檢查車況。
我抬頭問:“明明是他們無理,為什麼給他們錢?”
“不是每件事情都必須去追尋一個終極公平吧?”他笑:“相較一個公平而麻煩的解決過程而言,我更看重的是時間!”
“你很忙?”
“好不容易約到美女,當然要抓緊時間喝酒!”他笑得十分從容。
呃……我的身上尚披著他的風衣,揚臉看到他的笑容,倍感溫暖,有心說句“謝謝”,又總覺得分量太輕,想了想,抬頭看他,笑著說:“請你喝酒?”
他笑:“那我一定要多喝一些……”歪歪腦袋,再一次對我說:“上車……”
終於再次坐上了他的自行車。這一次,我大約是被腹中漸漸漫上來的融融酒意溫暖了身體,不再有絲毫猶豫,不再有絲毫遲疑,隻想當真痛痛快快喝一場酒——同他一起!
說好了是我請客,所以,我們離開了那個高檔次的酒會之後,在酒吧裏喝的,反倒全是價格極便宜的酒。
我有些慚愧,他笑笑地說:“酒會太拘束!喝酒固然需講究酒的品質,其實最重要的,還是一種豪放痛快的感覺……”
真是說到我心坎兒裏去了!
我笑,給他斟酒,說:“我現在朝不保夕,確實請不了你喝好酒。不過將來……”有些遲疑地瞅著他——萍水相逢,一酒酬知己……還會有將來嗎?
他卻毫不遲疑地接話了:“將來,我一定好好讓你出一次血,把這次欠下的好酒通通補回來……”
算是一個口頭契約?
算是吧!
酒太香,頭腦裏有些沉沉的微醺;酒太濃,身體裏有些綿綿的暖意!
說是要豪放飲酒,其實一開始,還是放不開,尤其是我,總有些拘謹。然而,酒這個東西,最是能夠讓人鬆懈麵具……我倆的話題天南海北,似乎各不相關,卻又總會在某些小細節上,不經意地,帶出某種難言的默契。感覺很輕鬆、很溫暖、很舒服……越來越隨意!
說不清是從哪一個瞬間開始,我倆便突然暗中較上了勁兒,喝酒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大抵好酒之人,骨子裏都存著幾分“拚酒”的潛意識和爭勝心吧?!
我從來從來都沒有喝醉過,從小到大,無論出於何種理由,在什麼樣的場合喝酒,真的從來從來也沒有喝醉過,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一晚!
酒醉似乎是瞬間發生的!
我記得自己在天地旋轉前的一秒鍾,似乎還在跟他探討一個諸如“什麼是粗、什麼是細”或者“花非花、葉非葉”之類的無比高深的禪宗問題——天知道我怎麼會在醉酒之際如此高深?!
他似乎答了我一句話,但我的耳朵已經有些模糊了,聽不清楚。
我聽清楚的,是他略一停頓之後,忽然笑笑地看著我,說出來的另外一句話:“你輸了……魯西!”
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竟然知道我叫——魯西?
我真的被這忽然從天而降的兩個字砸中了,砸得暈頭轉向,抬頭看了他一眼,試圖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些什麼,卻終究隻是在他那幽深複雜難懂的眼神中,慷慨激昂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