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以碩士身份進高校,畢竟還是給教授出了不小的難題。我看著教授在呈交學校的那份意見書上寫了滿滿一頁對我的讚揚,麵紅耳赤,無比汗顏——我竟然用這樣卑鄙的借口來對付自己生平最最敬重的人!
大歪的父母來信,再次強烈要求他回家鄉繼承家業,而這個冥頑不靈的家夥,又一次不顧長輩的心願,依然決然走進了一家電腦公司,立誌為首都的IT事業做貢獻。
他的父母無奈加心疼之下,隻好火速彙款過來,讓他在公司附近買房,敦促他早日結婚——在他父母的概念裏,既然我倆從一個地方成長,又考進了同一個大學念書,後來,此同學更奮不顧身地萬裏追隨我的腳步,一路追到美國又追回來,非情侶關係不足以解釋。
我也曾在大歪肩負重任的某表妹來加州旅遊順便刺探軍情時,十分誠懇地對她解釋,其實大歪出國,一多半兒的原因是為了自己散心,跟我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但該表妹隻是神秘地看著我,了悟地點頭,說:“魯西姐姐,我都明白!”回家,添油加醋把我和大歪的故事和感情渲染得足以讓梁山伯和祝英台羞愧地自盡無數次。
大歪的父母雖然難免嫌棄我學曆過高,但據該表妹轉述,他的所有家人都若幹從蛛絲馬跡中推斷,說不定早在中學時代,我倆就已經戀奸情熱,早早勾搭在了一起,多年積澱下來,恐怕非外力能輕易阻斷,如此這般衡量一番,看我在首都找到了工作,工作單位也還算靠譜,便決定采取迂回政策,先敦促我倆結婚,後續再想辦法勸我辭職……
啊,送上門來的“全職太太”生涯啊,多麼地讓人無奈,又多麼地讓人垂涎三尺!
大歪問我:“咱把房子買哪裏好啊?”
我笑:“李教授答應幫我在學校弄一套周轉房,所以,你老人家的房子究竟買在哪裏……抱歉,
我還真沒法給你一個明確的意見。”
大歪痛苦地呻吟:“真不跟我同居?”
我懶得甩他,許久,想了想,問:“要不你過來學校跟我合住,付我一半房租。至於你那買房子的錢……咱倆投資股市?”我看著他,興奮地笑。
“你的房子由我付租金,然後,我的買房款,咱倆共同投資分紅?”大歪看了我一眼,毫不留情地敲我額頭:“如此奸詐!”跟著歎氣,說:“實話跟你說,我老娘擔心我工作繁忙,搞不定買房如此大事兒,已經委托我表姐過來接手了,過兩天就到!”
“果然是寶貝大少爺啊!”我豔羨地看他一眼,轉頭,托著下巴問:“你猜,李教授幫我弄的周轉房會在哪裏……?”
“應該是……”
我和大歪曾經猜過很多地方,校園裏每一個可能的角落。唯獨沒有猜到某一個片區,因為下意識地回避。然而,冥冥之中,若有天意……
抬頭就能看見幾株高高的楊樹,枝葉婀娜,隨風搖曳,光陰交錯而下,在對麵雪白的牆壁上烙下幾道並不明顯的暗影。當初,就是在對麵那個陽台上,我第一次伸手,抱住了媛媛!
同樣在那個陽台上,在一個大雨瓢潑的夜裏……
我徐徐閉上眼睛,伸手,撫摸額角。
傷口恢複得很好,盡管,後來大歪同學給我形容的是,那一晚,被媛媛的撐衣杆狠狠敲中額頭,我滿臉滿身的鮮血,像是一朵長刺的鮮花,忽然之間怒放,然後轉瞬間,瓣瓣墜落。
我不知道!
在我的記憶裏,並沒有所謂“住院療傷”的這樣一段經曆。
我隻記得某個人在陽台上高聲地叫我,而另一個人,在他的身後,高聲對他說著一個很重要的投資計劃。我隻記得我緊緊地抱著媛媛,那樣地冰冷、那樣地絕望、那樣地害怕……仿佛地底形成一個巨大的磁坑,來自地獄的召喚,引誘著我奮不顧身地墜落下去。
無數的雨水像利劍,從空中筆直地衝刺而下,直直衝進我的眼睛裏,綿綿不絕……從那一刻起,我再也睜不開眼,再也無法看見。
卻原來,那些衝進眼睛裏,阻擋我視線的東西,竟然,都是血水麼?
我不知道,一點兒也不知道。
等我再次有記憶的時候,是在校醫院的觀察室裏。頭上還綁著繃帶,但醫生說快好了,果然,觀察幾日之後,我便重新回到了校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