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歪看了我一眼,點頭,說:“那我們還是回去吧……”
“你不等明蘭了?”我吞口口水,小心地問:“明蘭方才好像說,要我們等她吃東西……”
“她應該很忙吧!”大歪的語氣極淡,聽不出情緒,片刻,再次看向河畔,卻跟我說:“梁湛過來了!”放開了我的手,朝著河畔的方向迎了過去。
我輕輕閉了一下眼睛,默立片刻,終於伸手,輕輕扯動唇角,把臉部的肌肉用力往上堆,慢慢把笑容調到適合,亦跟著轉身,看到梁湛果然是跟在明蘭身後過來了。
他一向都能把衣服穿得極度地合體好看,尤其是……黑色的風衣!走在月光下,便有種出塵的味道;走在日光裏,則又隱帶三分沉肅。
我的櫃子裏,似乎還有一件類似的風衣。許久沒有清理衣櫃,也許回去後,該整理整理,什麼時候,把多餘的衣服找出來,都捐贈了吧!
走到近前,梁湛的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從我麵上掠過,看不出悲喜,走到大歪身邊,卻露出了十分合度的溫暖的笑容,同大歪握手。
我亦自然地邁步上前,並不刻意避開他的目光,聽到他對大歪說:“多年前同薑先生曾有一麵之緣。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薑先生應該是明蘭的校友?真是幸會!”
居然是以這樣一種身份和方式相見。我下意識地看明蘭,聽到明蘭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急急地解釋:“是的,我跟大偉和西西都是校友。大偉他、他是西西的……男友……”聲音越說越低,帶著種小心翼翼的畏怯,旋即走過來,挽住我,說:“這就是……”
“魯小姐,幸會!”梁湛不等明蘭介紹完畢,已經伸手向我,臉上笑得如沐春風,看向我的目光卻帶著某種難以言述的鋒利的觸感。
多麼榮幸啊!好像是生平第一次,被他喚作“魯小姐”呢!
我抬頭,迎上他的目光,亦笑著把手伸向他,笑笑地說:“明蘭一定是忘記了,我可是梁太太的
心理醫生啊!原本就同梁先生有些淵源的……”早已不是第一次在他麵前提到媛媛,卻當真是第一次麵對麵說到“梁太太”三個字,一瞬間,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原來很多東西,真的並不是隻要懂得,便可以輕鬆消化。在過去的四年中,我幾乎從沒有離開過媛媛,對於他與她之間身份的認知,早已在心底深處,一遍又一遍強化,然而似乎直到此刻,當著他的麵,叫出“梁太太”三個字,才真正覺出了這三個字中間深藏著的深刻的哀涼。
他的手指,終於一分一寸上前,纏住了我的手指,指尖充滿溫度,帶著輕微的輕顫。握手的力度不大,有種溫柔的纏眷意蘊,聲音傳遞過來,卻十分地冷靜冷淡:“這些年,全靠魯小姐辛苦照顧媛媛!”
我們之間永恒的話題啊!
以後,怕也是唯一的話題了吧?!
我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輕輕握了他的手一下,鬆開,抬頭,笑著說:“真覺得我辛苦,就拿出點誠意來答謝吧!”
他笑著說:“想要如何答謝,便請魯小姐賞臉發話!”
我不知道為何,這一瞬間,忽然有種強烈的衝動,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衝口說:“你幫我從水裏撈一片樹葉上來吧……要寫過字的那種!” 話說出口,變了臉色。
不,我並沒有後悔過,從來從來也沒有後悔過,彼年彼月,在樹葉上寫下一行字,放在水裏飄。這並不是我心裏真正想說的話。可為什麼,幾乎是毫不猶豫便出口了呢?
他的目光一閃,卻笑笑地說:“魯小姐說笑了!”
我在心底擦把汗,亦笑著說:“的確是在說笑!”
抬頭,彼此對望一眼。
他的眼神深得望不到邊,將我的眼神全然淹沒!
我看不懂他眼裏的情緒,一如,不能分辨方才握手的片刻,漫在他指間太過纏綿難解的雋柔味道。
明蘭見我倆說話說個不住,臉露詫容,隨即微笑著說:“多麼難得啊,大家居然在這裏遇見。等料理完了事情,不如一起用個便飯……我請客!”
梁湛看我一眼,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微微蹙眉不語,似在衡量事情的輕重緩急。
大歪卻已經笑笑地開口說:“真不好意思,我媽說了今天要親自下廚款待西西的……不如我們改天另約時間?”伸手,笑笑地,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手動了動,有種掙脫的衝動,抬頭,卻發現梁湛的神態已經瞬間恢複如常,說不出地溫靜坦然,風度翩翩,微笑著說:“正好我這裏有件要緊事急著處理,今日確是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