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點頭,想了想,終於忍不住又問他:“我聽說,三年前,在津巴布韋尋找礦脈的時候,你曾經遇到過一次種族衝突。好像……受傷了?”
“是受傷了……不過,隻是一點輕傷!”
“哦!”我點頭,其實想問問他究竟傷在哪裏,聽他如此說,卻不便開口了。他本質上算不得一個十分誠實的人,骨子裏又比較倨傲。我從來也不知道他輕描淡寫的每一句話背後,到底遮掩著怎樣的驚心動魄;從來也判斷不清楚他描述的“輕傷”是個什麼概念。方低頭想著,卻聽他開口了,說:“西西,你不是最喜歡追尋曆史遺址?我專門去看了西諾亞洞遺址,還有,摩諾摩塔巴王國遺址……”略停片刻,靜靜問我:“你願意看看,我從津巴布韋給你帶來的禮物麼?”
原來,他竟然還記得給我帶禮物……
這些年,一次又一次看著他往何家送禮物,每次都獨獨漏掉我,我原以為自己這輩子便同禮物絕緣了呢!
隻是現在,似乎,已經沒有了單獨珍藏某種禮物的意義和必要。
我笑:“除非你給我帶的是一大塊純天然的黃金礦石,否則別的東西,我可看不在眼裏!” 想了想,又問他:“好似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十分嚴重?我看新聞,媒體普遍的評價都是說那邊政局動蕩,物價飛漲,政府無力控製,貨幣持續貶值……在那邊經商,是不是風險很大?”
“也還好吧!關鍵是它盛產黃金……”
真的是許久沒有說過話了,開初的時候,兩個人還費心地找話題,生怕冷場,漸漸地,卻越說越順溜,越說越投契。他一貫都知道我喜歡什麼東西,所以描述的每一個細節都讓我不由自主地投入和專注;而我,似乎,也十分知道他說話的方式和習慣,所以,不管他說得多麼輕描淡寫,我也依然能夠準確無誤地從他的很多話語細節裏,察覺到其間的精彩和凶險,艱辛和不易。
從醫院到大歪家,路程不近,我們將近走了兩個小時才到達,但一路聊天,感覺上卻似乎不過是短短的片刻。終於走到附近,轉過街角就是大歪家,我站定,微笑,說:“我該走了!”
他定定看著我,沉默不語,許久,方輕輕說:“保重!”一瞬間,就著路燈的微光,我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藏的不舍與憂鬱。
一時間就想停下,然而心底有個更強悍的聲音不停提醒著我:絕對不可以!終於低頭,避開他的眼光,我開口,輕聲說:“保重!”轉身,堅定地朝著街角的方向走去。然而,剛轉過街角,我抬頭看了一眼,便再也無法前行。
大歪家門口的陰影下,是一對糾纏的男女。
不能怪我眼力好,實在是我對這兩個人都太過熟悉。
陰影下的兩個人互相依偎,雖難辨麵目,但我依然一眼就看出來,是大歪和明蘭!
明蘭伏在大歪的胸口,空氣裏,隱隱傳來啜泣。大歪站得筆直,看不清表情,隻輕輕地拍著明蘭的背,似乎在安慰著她。
一瞬間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仿佛重新回到了大學校園裏。那個時候,多少次,我隱在暗角,目睹他們之間的親密。明蘭的性格裏其實帶著三分驕縱,經常無理取鬧,但那個時候在大歪眼裏,她的一切驕縱都可以成為可愛的依據。多少次他們吵架過後,即便是明蘭犯錯,但隻要明蘭一掉眼淚,大歪一定是立馬丟盔棄甲,舉旗投降;說不清到底有多少次,我悲摧地在他們中間當和事佬,最後事成,總是立即被甩在一邊,匆匆轉過牆角,扭頭看到的,大致也就是如斯情形吧!
我不敢過去了,悄悄後退,一步一步後退。
真的是冷了呢,抬頭不見星月,呼吸吐在空氣裏,絲絲帶著涼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