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第 62 章
大約每個人的潛意識裏都潛藏著一種不願意逝去的執拗和回憶。尤其當這種回憶帶著明顯溫馨甜蜜的色彩,而這種甜蜜的背後,又猶如附骨之疽,絲絲散著絕望的味道。
曾經在課堂上做過試驗,問學生,如果給你兩條線,一條是直線,一條是波浪線,你更願意讓哪一條線代表自己的人生?
答案驚人地相似,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波浪線,因為波浪意味著有波峰和波穀,有成長和起伏。有波底的痛,才有波峰的甜;有挫折的對比,才會有峰巔時的狂喜。沒有人不怕摔跤的,然而比起摔跤而言,每個人其實更畏懼那種過分的順直平滑,一眼便可以望到盡頭的蒼白的人生……
……
我知道自己發燒了,燒得很厲害,因為整個身體和精神的狀況都在驟冷和驟熱之間掙紮。隨之而來的,是被割裂得四分五裂,仿佛不停在高山雪原、火海冰穀中交替穿梭的各種稀奇古怪、支離破碎的夢境畫麵。
穿過各種奇異的畫麵,我看到他,奇異地覺得自己正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的親吻和他的熱度。依稀感覺輕吻著我的脖頸,附著我的耳朵,反複呢喃,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地喚著我:“西西,西西……”
夢境太真實,仿佛伸手便可以觸摸。甜蜜的話語穿透鼓膜,點點滴滴穿到心的深處去。然而因為曾經有過精神分裂的經曆,有過那種沉在幻想和現實中不停煎熬的困惑,所以即便在夢中,也時時保持著一份警醒,不停在心底裏提醒自己:“我隻是在做夢。這一切,真的真的就單純隻是在做一場夢而已!”
我想繼續沉在夢裏,然而又有一個相反的聲音不斷提醒著自己,如果就像這樣子,一直放縱自己的欲望和自己的情緒,最終的結果可能就是永遠活在夢中,再不能醒來。
我知道我眷戀著他的懷抱,然而我同樣眷戀那純純的藍天,那暖暖的陽光和掛在每一個人臉上,坦然明朗、淺淡平凡的充實笑容……
如果可以兩全,該是世上至幸福之事,然而不能,我需要選擇。我知道自己在掙紮,不斷不斷地掙紮,身上一陣驟冷襲來,如墜冰窖;繼而是驟熱,如迎上烈日驕陽。
身邊的聲音嘈雜,仿佛聽到很多人在說話,隱隱約約間,又無法聽得真切。不知到底過了多久,那種冷熱的交替終於漸漸消失了,思維深處倦意漸深,濃濃的黑暗撲麵而來,將我挾裹著,一直往深處墜落、不斷墜落……
不知睡了多久,我的聽力漸漸開始清明。眼皮上依然有種重力綴著,然而我知道自己清醒了,耳朵正在一種完全清醒的狀態下接收到某種聲音信號:哢嗒!
遠遠地,這種聲音隔著房門傳遞過來,極輕。像是兩個齒輪正憋著勁兒地互相齒咬,又像是一個磨盤輕輕滑過鐵片。朦朦朧朧地,聽得不算分明,但確然清晰地響在耳邊。終於被這種聲音喚醒過來,好不容易終於睜開了眼睛,撈過手機一看,是午夜時分。
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被,全身上下都是溽熱的汗濕。仿佛被人從深水裏撈出來,濕淋淋地。頭腦裏有種無力地虛軟,然而那種從入睡前便堵在胸口的極度煩悶卻是淡去了。翻身,枕頭邊上仿佛還殘留著他的味道。
原來想念一個人,想到極處時,連嗅覺器官都會產生某種自我的誤導和欺騙。
伸手摁床頭燈,竟然不亮。嘴巴裏還是有點幹。我翻身,掙紮著轉頭,就著屋外打過來的黯淡月光,看見保溫壺就在手邊,伸手打算拎起來,發現掌心裏十分乏力,而水壺竟是滿的。
難道我入睡之前竟然已經打過水了?
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蔓延,我仔細又回想一遍,仍然想不起來自己是幾時打好的水。
又有輕微的“哢嗒”聲傳過來,像是水滴砸上鋼桶的桶底,同方才將我從夢中喚醒的聲音類似,然而近了許多。微微一愣,我的心髒猛然抽緊。
有人在開鎖!
在這半夜時分,有人正在用極輕微的力道擰開我家的門鎖。方才開的是分戶門的門鎖,此刻卻已經來到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