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有汪碧色靈泉,常年霧氣暈染。
鴻鈞老祖每日都會將她扔進去泡上一泡,然後讓蘇夜黎背著她,到玉京山的最高處曬太陽,吸收天地精華。一路梅香,天婈趴在他背上,一隻手抱著他的脖子,一隻手在白衣上畫著圈。蘇夜黎忍著笑,柔聲道:“婈兒,別撓我癢癢。”
那時尚小,情竇未開,隻覺得這個哥哥很安全,無論怎樣,都不會將她摔下。
天婈病好後,又在玉京山住了兩百年年,學會了禦劍術,學會了奇門遁甲,學會了釀梅子酒。
九分熟的青梅,佐以梅花蜜並些許曬幹的梨花,一同浸入穀子酒後裝入土壇中密封,埋到梅花樹下。四個月後取出加入麥芽粉即可飲用。
鴻鈞老祖一喝她釀的酒就喜笑顏開,誇她釀的酒比蟠桃宴上那寡淡如水的瓊漿玉液要好喝上百倍。天婈便趁機讓他教她仙術,他開始並不同意,後來喝到酒酣腦熱之際,被她纏得沒辦法了,也會傳授她幾招。不過不管她如何纏他,他都不肯收她為徒。她想成為蘇夜黎師妹的願望始終未能實現。
彼時釀酒隻是為了討鴻鈞老祖的開心,自己並不喜歡喝。後來長大了,閑來無事便燙一壺梅子酒,恬靜養神,弗役於物,才覺得沒有比這更逍遙的了。
梅香、酒氣,那是天婈五萬兩千年來混沌而幽深的記憶裏最初的美好。
如今且說美麗的後遺症。
因靈力才恢複不到一層,若木花隻有淡淡的一點痕跡,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的。由於突然長出這樣的印記,為免眾人驚疑,天婈拿筆細細描深了顏色,對外宣稱此乃她新創的若木妝。
好在有梅花妝的前例,大家隻是驚歎了下,未過多深究,隻有幾個女眷驚歎過後來向她請教如何畫法。
她支支吾吾地應付了過去。
倒是紀長安見到時,愣了好半天,眼神先是震驚,後迷離而茫然。
他定定地看了天婈甚久,腦中天長水闊,茫茫一片,似有人在記憶深處推了他一把,他狠狠跌了一跤。他見過這朵若木花,無數次,在夢裏。
從他開始記事起,就反複做著同樣一個夢,夢裏雲霞燦爛,一個赤足女孩朝他招手,聲音脆若鈴鐺。他向女孩奔去,女孩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後消失成一個小點。
他從未看清她的麵目,隻模模糊糊看到她額間有朵花,而那朵花如今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他眼前。
幻兒給天婈斟酒時偷偷在她耳邊歡喜:“小姐,這若木妝甚好,姑爺被驚豔到了。”
秦如月那張臉白了又白,她記起上元節那天,紀長安就是如此看她的。隻是沒這般震驚,亦沒這般驚豔。
那晚,她心血來潮,在額上畫了額間妝,已記不清是什麼花樣。原來長安喜歡這樣的裝扮,讓朧月閣那位得了巧,秦如月心有不甘,青蔥似的手在袖子下握得緊緊的,可卻不便發作,也不好裝病撒嬌。
因此時,殿堂寬敞明亮,高朋滿座,絲竹聲聲入耳,正是四大山莊三年一度的歡聚盛宴,四莊彙齊,熱鬧非凡。
此番輪到青龍山莊做東,莊主顯然花了大手筆,莊內布置得富麗堂皇,蔓草紋織壁鋪路,鮮花夾道,百米處設一座簡亭歇腳。主殿內二十四顆夜明珠照明,恍如白晝,四十八位容貌秀麗的紫裙侍女手捧美酒,另有四十八位青衣小童供跑腿差遣。
四位尊者攜妻高坐堂上,一個不苟言笑滿麵威儀,正是紀長安之父,青龍山莊莊主紀裕。一個形相清矍,目如朗星,正是玉璃月之父,雪龍山莊莊主玉梟。其他兩位,一個身軀凜凜十分威武,一個溫文爾雅風姿仙雋,分別是那鳳凰山莊莊主鳳影,麒麟山莊莊主白唐。其夫人們除了白唐的妻子年輕嬌俏外,都端莊嫻靜,儀態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