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透過玻璃,看著床上躺著一動不動的夏妓,他仿佛傻了,沒一點反應。白子承從房間裏走出來,在他耳邊唧唧喳喳,他卻不曉得他在說什麼,隻是呆呆地望著裏頭。
白子承無奈,用手擋住他的眼睛:“修,跟我進去,叔叔要見你。”他這時才回過神來,隻是喃喃問:“夏妓怎麼樣了?”白子承拖著他往房裏去:“反正你隻要跟叔叔說,你是他未婚夫就成了。”
白恒宇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他,不出聲。
“她……怎麼樣了?”修沉默半晌,才開口。白恒宇沒有出聲。白子承坐到他旁邊,說:“叔叔,您說話呀,妹妹到底怎麼樣了?”
白恒宇臉色凝重,過了好久,才淡淡說:“她的病,我會想法子。叫你進來,我隻是想問你一件事。”修魂不守舍,雙眼直直地盯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夏妓。白恒宇瞧他沒聽進去,輕咳了一聲,說:“我隻想問,你可不可以讓她幸福?”
修茫然地點頭,白恒宇忽然起身,一個耳光扇過去。修一愣,抬起手摸著臉,這才發現手凍僵了。可是,他竟然不覺得冷……
白子承急忙叫道:“叔叔,你這是做什麼,無端端的打他做什麼?”
“人這一輩子,不可能隻要愛情。”白恒宇怒氣衝天,憤憤指著他說:“我年輕時,就如同現在的你,以為隻要擁有愛情就可以。但事實不是如此。”白恒宇眼中淚光閃閃,“倘若想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就隻有一個法子,退出名利。當時的我,做不到。我現在隻想問你,要如何給她幸福,你的父親可是公董局董事!”
修回過神:“我可以。”他目光堅定,“我可以。隻要是為了她,我做什麼都可以。”
“好!”白恒宇點頭,冷冷道,“這是你自己講的,我可沒逼你。”他指著床上的夏妓,“我可以讓你們結婚,但,我隻有一個要求,你同我們一起去法國。再也不回上海。”
“叔叔……”白子承見修臉色蒼白,亟亟地說,“您這不是強人所難麼?隻要他不屬於政界,待在哪裏還不是一樣?何必非去法國不可?他……”
“我去。”修截斷他。白恒宇動了動嘴,似乎想說什麼,觸及修眼裏的堅定,又說不出口。最後,他隻說:“那我也無話可說。等這裏的事完了,我便會派人去通知你。”
下午,玉鳳來醫院探望夏妓,她與白恒宇在房裏說了半天。修不曉得他們講了些什麼,隻知道白恒宇再次看到他時臉色恐怖到了極點,那雙眼更是像要噬人一樣。而玉鳳昏倒在了沙發上,脖子上麵有明顯的淤痕。白恒宇明麵上沒講什麼,隻叫侍衛送他回去。
過了一會兒,劉世安拿了份資料走進來,瞄了眼昏迷在沙發上的玉鳳,問:“先生,怎麼回事?”白恒宇渾身都在抖,玉鳳的話如同驚天霹靂,讓他心疼得厲害。劉世安見他腿在發抖,似乎快要跌倒,慌忙扶住他,心急地喚道:“先生。”
“世安……”他再也撐不住,那淚生生落了下來。劉世安跟了他這麼久,也沒見他如此哭過,連小姐可能不會醒來,他都可以承受,還有什麼能令他這樣在旁人麵前落淚了?劉世安說:“先生,小姐會醒過來的。您不要太傷了。至於林秀那件事,您不是說已經過去了麼?何苦為了她……”
“秀……”他突然大笑,那笑裏滿是悲淒。劉世安見他這樣,隱約猜到幾分,隻說:“先生,大局為重。死者以去,如今真相才重要。”劉世安扶著他坐下:“李警長並不知道小姐的真正身份。知道後什麼都講了,說是歐陽沐凡讓他處死小姐。遊行示威也是他安排的。”
“歐陽沐凡!”他一字字說得切齒,骨胳更是咯咯作響。劉世安疑惑地問:“先生,您跟歐陽家是否有什麼仇恨?”
“十七年前……”他雙眼腥紅,“我早應該想到,秀的失蹤與他們有關。我一直以為,是她不顧而去,原來她竟讓人賣了做妓女!”他一字一字迸出,“歐、陽、沐、凡!”
劉世安醒悟過來:“您是指十七年前,歐陽沐凡為了做公董局董事一事,而抓走林秀?”
“是不是,你將他身邊的侍衛長抓來,一問便曉得了。”他冷冷瞥了眼昏迷不醒的玉鳳,“這個女人什麼都講出來了,她受不了良心的譴責,什麼都講了出來。是她買了秀,同樣是她收養了夏妓。她買秀時,偷偷看了眼外麵的男人,她說,一直都記得那個男人的模樣。就是歐陽沐凡的侍衛長。”他咬字極重地說,“這事還假得了?他們自以為能瞞天過海罷?偏偏老天就是這樣的公平!”
劉世安小心地問:“先生……那您打算怎樣對付他?”
他閉上眼,緩緩地吐出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白恒宇對外界宣布他將要投資商業,這一消息在法租界被傳為美談。有人說他居法國要職,卻不忘為自己的國家著想,這種精神難能可貴。報紙將他的事跡照片放在頭版。總之,對這種大人物,讚美溢於言表。
最緊張的是各商業大亨,都擠破腦袋想跟他合作。除了歐陽沐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