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沉沉的,她手裏全是冷汗,身子也是顫巍巍。就要結婚了,等天一亮,就要結婚了。可是,她等不及天明了。前塵往事,仿佛魔咒一樣,大塊大塊地在她腦中拚湊。又仿佛刀子一樣,極鋒利地將她剮得渾身是傷,體無完膚。她可以假裝無所謂,假裝鎮定,假裝不在乎跟他結婚。可是心裏的聲音時時刻刻在告訴自己:她不能!她有千萬個不能!她是愛修的,那樣的愛幾乎占據了她生命的全部。
從他不要她開始,她就在想,可能她隻是依賴修,可能隻有因為從小一起玩到大。可能……萬千的可能都抵不過一個事實,她是愛他的!愛得那樣熱烈,愛得那樣心力絞悴。
在車上,她故意刺探修,他卻無所謂。他的無所謂,將她全身都汩出血。他不要她了,他真的放棄了……這一輩子,他都不要她了……
她掀開被子,站在門口,雙手顫抖地握住門柄。隻要打開,隻要走出去,她就可以拋棄這一切。她死死地握住,死力地。門倏地響起,她幾乎嚇了一跳,極力鎮定地打開門。修站在門口,瞥了她一眼,低著頭說:“哥打電話回來了,今天晚上,會晚些回來,讓你不要等他了。”
她不吭聲,隻是睜大眼,死死地盯著他。他又說:“他說忙完了這些,就可以帶你去度蜜月,讓你想想去哪裏好。”
她依然不做聲,盯著他,那兩行淚卻流了出來。他頭低得再低:“我先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她心一急,趨步過去,緊緊地從身後箍住他,她哽咽:“你帶我走,現在就帶我走。我不要跟他結婚。”
他怔住,良久,似從夢裏醒過來:“你不要這樣。”
“我不信。”她哭出聲,“我不信你全都忘記了,我也不信你真的忘記了。帶我走……這輩子,唯一一次……我請你,帶我走……我們一起遠走高飛,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她的淚打在他長衫上濕濕的,也滾燙滾燙。他話語艱難:“不可以……你明天就要結婚了……所以……不可以。我不能那樣做……我不能……”她哭得更厲害:“明明,你是愛我的……明明……我們是相愛的……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你不可能不愛我了……”
“夏妓……”他心口揪緊,那疼,一陣緊過一陣。她使力地點頭:“帶我走,像當初一樣,不顧一切,帶我走……”
他嘴角發抖,全身都似要發顫了。他慢慢地說:“你這樣……教我……怎麼辦。”
“帶我走……”那淚在徹底崩堤,她嗓音都在發抖,哽不成聲,“求你帶我走……”他依然在搖頭,無力地說:“不可以……大哥會承受不住,他會做傻事的。我不可以這樣做……”
她失望地放開他,那淚已經凝結了,她不要再哭,不要再為他哭。他當真讓她失望至極。她忍著淚:“我隻給彼此最後一個機會,你帶不帶我走?”
他轉身,淚也泛濫。她眼神迷離地說:“我早就應該死掉的,在那一晚,你大哥對我做出那樣的事開始,我就應該死掉的。可是……因為想著你,因為愛著你,因為怕他傷害父親,我沒有去死。顧忌的愈多,傷得愈重。”她揾了揾臉上的淚,接著說,“我真是傻,以為你還會要我,以為你還會回心轉意。不顧一切帶我走……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盼,到底,還是空的。”
“夏妓。”他聲音嘶啞地喚她。她痛苦地直搖頭,臉上更是笑得淒然,“……我會讓你喜歡上我,不管是用多久的時間,一年、二年、三年,或是五年、十年……反正,這輩子,我是給不了旁人了……這是你對我說過的話,它一直烙在心裏……死死地烙上了。”
“一輩子……這就是你說的一輩子……一輩子,原來是這樣容易的事。一輩子,那麼遠,到現在就完了。”她直覺肝腸寸斷,“在這之前,我都還在幻想,你會隨時衝進來,拉住我說:夏妓,跟我走。原來……你心裏,早就不要我了。這段日子,我像是活在夢裏一樣,一直是恍恍惚惚。隻有見著你……我才會清醒過來。可是……你還是不肯。”
“夏妓……”他極力地克製自己,其實隻要衝過去抱住她就可以了……隻要抱住她,她就會回到他身邊。可是,他不能……那麼多的約束,那麼多的人,他不能不顧。
“你……到底還是不要我了……”她眼裏有極大的悲哀,步步退後“明天,就要結婚了……我在想……有什麼法子可以不用跟他結婚。我一直在想……有什麼法子,可以不用等天明。”燈光照射下,四處都是淺黃的一片,她卻覺得昏暗,連心都是陰黑的一片。她像夢囈一樣:“有什麼法子,可以不用跟他結婚……有什麼法子,可以不用再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