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幾天?”

“她住幾天我住幾天。”傅意澤一指旁邊的葉流年,“她給您添麻煩了吧,唉,其實她人不錯,就是在家被我慣壞了。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離家出走,多虧遇到了您這麼美麗又善解人意的老板娘收留她!”

“哈哈哈哪裏哪裏~~~”老板娘笑成一枝花。

“我是付了房租的!”

“錢可不是萬能的。”傅意澤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應該明白這句話的道理吧,難道我是為了錢才追你追的這麼遠?”

“誒,小倆口吵架不算什麼,床頭吵了床尾就合了。”

“我們不是小倆口。”葉流年憤憤的拋下一句話,轉身蹬蹬的跑上樓,“是天敵。”

天敵不天敵的,要過一過才知道。

傅意澤並不攔她,由著她跑走。她又瘦了,頭發仍舊張揚著,臉上並沒顯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還是那麼若有似無的、淡漠的。她是個奇怪的人,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裏有最豐富的情緒,也可以讓人在刹那間覺得那些豐富的情緒根本就是個零。

傅意澤咬牙切齒的承認,一物降一物這句話是正確的,他巴巴的跑來,做些結局未知的事情偏偏還甘之如飴。

“葉流年,葉流年,出來,下樓!”

早飯過後,葉流年本打算靜下心好好寫點東西,可電腦文檔裏的字剛打出幾排而已,這會兒又聽到傅意澤的聲音,不由得氣急敗壞的衝出房間,扶著樓梯扶手往下看,傅意澤穿的很隨意,就站在中庭,抬著頭笑。

“你不工作別人還要工作!”

“我們本來就是出來散心的,你總窩在樓上幹什麼?別再說你要寫字養家糊口,我可不信。”傅意澤根本不理會葉流年的惡劣態度,“下來,出去走走,老板娘說今天河邊有集市不錯。”

“不錯你個頭!”葉流年呲之以鼻,“你沒看見快下雨了嗎?在河邊走小心水鬼把你拖去!”

“真是個狠毒的女人,我們可以趕在下雨之前回來。”傅意澤搖頭歎息,“你自己選擇吧,要不就自己下來,要不我親自上去把你請下來。”

葉流年攥緊了拳頭,她承認自己從沒接觸過比傅意澤還要厚臉皮的人,任她東南西北風,他自巋然不動……

其實如果拋開所有的煩心事,河邊的確是個很好的去處。晚上的時候夠靜謐,連時間都似乎顯得悠長。而白天的時候也夠熱鬧,頗有些江南水鄉的味道。今天的確是個趕集的日子,可天氣也確實很陰沉,沿岸的百姓都擁到河邊來采購一些臘肉香腸之類的農副產品。葉流年被傅意澤一路扯著朝前擠,

看著他對什麼都好奇的樣子不禁也覺得好笑的抱怨,“這集上的東西沒哪樣是你需要的,真不知道你逛個什麼勁。”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是透透氣吧,也陪陪你,讓你心情好一點。”

“我真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麼。”葉流年苦笑。

“我也不知道。”傅意澤說的不是假話,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若論漂亮,他不是沒見過美女。若論性格,葉流年跟“好”字差了十萬八千裏。若論生活習慣及愛好,他和葉流年更是沒什麼交集。可喜歡這個詞本身就是有點莫名其妙的,不可解釋。

“看來我讓你別跟著我也是不可能咯?”

“很明顯是的。”傅意澤聳了聳肩。

“局麵會很複雜。”

“現在也不簡單。”

“你姐姐不會同意我跟你在一起。”葉流年說的是實話,她似乎是沒有“姐姐”緣的人,從端影到傅意朵,就沒一個姐姐會認可她,再者說,她自己本身也是個姐姐,不成功的姐姐。

“她是她,我是我,我跟你在一起對她也有好處,免得你有機會跟我未來姐夫複合。”傅意澤的話一直是這麼直接了當,“別忘了你可是答應過跟我試一試,即使這輩子你隻守信做一件事,也得是這件。”

“你可真霸道。”

“跟你學的,因為你油鹽不進,葉流年,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別扭的女人。”

“那是因為你遇到的女人沒一個比我更倒黴。”

“哪裏倒黴,遇到我就是你的幸運,最大的幸運。”

葉流年無語的看著傅意澤,笑了起來。她並沒有被傅意澤強大的邏輯打敗,隻是覺得傅意澤跟曾經的她很像。

曾經的她也這麼不講理,尤其是在麵對端凝的時候。

“來之前,我跟端凝談過你。”傅意澤直視著葉流年,甚至注意到她的眼睛在聽到端凝這兩個字時也會瞬間的閃亮。

“哦。”葉流年的回答簡單的言不由衷。

“我跟他說你來了沙河口。”

“……”

“我給他機會了,如果他還喜歡你,會來找你。”傅意澤攤了攤手,“我沒打算獨吞你,我會公平競爭。”

葉流年微皺了眉,“私自打開我的信件然後追過來,甚至還把我的去向告訴給端凝,傅意澤,你不覺得你的所謂紳士行為會傷害到我嗎?”

“你也會生氣嗎?”傅意澤苦笑,“我以為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會介意,當我是路人。”

“傅意澤,沒有什麼公平競爭,從來就沒有競爭會是公平的。或許你認為你表現出一個男人的勇敢、聰明、坦率、大度,可你問過我的意思嗎?我沒有比武招親,我不需要你扯著大旗高喊著你不放棄的追我。你可以隨心所欲,那是因為你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可我不行,在端凝的麵前我已經把自己埋的深不見底了,你讓我的感情幹幹淨淨變成一堆白骨不好嗎?你非要挖墳鞭屍嗎?你覺得有意思嗎?你覺得反正端凝不會來找我,讓我傷心至死然後就會跟了你嗎?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發生過什麼!”

“那你告訴我啊,你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傅意澤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讓葉流年勃然大怒,她的反應,她的情緒,隻要涉及到端凝就會迅速崩潰,她不應該這樣,不應該是這樣。她不是那個輕鬆的葉流年了嗎?不是那個稀裏糊塗的傻姑娘了嗎?傅意澤再一次覺得沮喪,這世上能讓她失態的,仍舊隻有端凝。

“好吧,我收回公平競爭的話,你就把我當成好朋友好了。為什麼你要來沙河口,你和端凝當年為什麼會分手,發生了什麼,跟我說好嗎?”

“我什麼都不會說,那不關你的事!”葉流年沒有眼淚,並不是不信任傅意澤,而是發生過的故事讓她那麼懊悔,悔的無法提及,悔的讓她連再回憶一次都是挖心刻骨的痛。

可人是沒辦法控製大腦的,越怕的東西越容易在眼前浮現。可站在她身邊的人變了,現在是傅意澤,兩年前,是端凝。

兩年前的初夏。雖然端凝並不明白為什麼葉流年對沙河口有著那樣的執著,可拗不過她,還是跟她坐上了通往沙河口的火車。

沙河口離S市蠻遠,先坐火車,再趕汽車,路上大概需要50幾個小時,好在還沒到暑假高峰期,火車廂裏人並不太多。葉流年執意讓手長腳長的端凝睡下鋪,她睡中鋪。

對於熱戀中的兩個人來說,真是巴不得這一路再漫長一點,不下車才好,反正可以整天的膩在一起。

這是他們第二次一起出行,上次是海平。

葉流年那個時候性格仍舊是外向的,總好像跟端凝有說不完的話。其實大部分情況是她說,端凝傾聽而已。偶爾她也安靜一下,捧著本書看。可她一旦安靜了,端凝又覺得渾身不舒服,時不時就站起來看看躺在中鋪的她,不瞧則已,一瞧就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了?”端凝驚訝的問。

葉流年趴在鋪上哭的淚流滿麵,手中的書打開著。

“看悲劇小說?”

“不是……”葉流年哽咽不已。

“那是什麼,怎麼哭成這樣。”端凝疑惑的把書拿過來,翻到封麵看清名字:《敦煌旅遊》。

“呃,旅遊攻略書?”

“嗯。”葉流年點點頭。

“看旅遊攻略哭什麼?”

“太氣憤了!”葉流年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控訴,“敦煌的寶貝都被外國人偷走了,搶走了,太氣憤了,太窩囊了!”

端凝怔目結舌的看著葉流年,即無語又無奈又好笑又喜歡。她仍舊是短發,亂蓬蓬的,不會因為有他在就稍稍注意下形像,可也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形像,那麼自然、無拘無束、張揚、跳躍。端凝願意用一切美好的詞彙去形容葉流年,可卻仍舊覺得沒有哪些詞彙能夠足以代表她。

車廂裏暖融融的,端凝忍不住揉了揉葉流年的頭發,隨即湊近了她的臉頰輕輕吻了上去,蜻蜓點水一樣的離開。葉流年淚眼婆挲的嘟囔了句,“還要……”

端凝便微笑了,更深的吻著,吻著她的嘴唇,柔軟、溫暖。

白天睡的多了,晚上就精神了,尤其相對於端凝,葉流年的心情又複雜的要命。一方麵她在心裏甜蜜於有機會跟端凝單獨出行,另一方麵也異常忐忑不安。她知道自己必須揭開端凝身世的秘密,必須要殘忍的告訴他真相,因為端凝有權利知道這些,有權利知道他的父母到底是誰,可是這些事情竟然是由她去做……以她當時的年紀跟閱曆,還不足以更好的消化這些,隻有躺在火車的鋪位上輾轉反側怎麼也不踏實,看看手機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了,正想關機,調成靜音狀態的手機卻閃爍了起來,屏幕上的號碼是葉流年無比熟悉的:端影。

葉流年咬咬牙,探頭看了看對麵下鋪的端凝,他睡著,眉目掩在黑暗中。她決定再任性一次,小心翼翼的跳下鋪位,拿著手機走向車廂的連接處。

回拔了端影的號碼,一秒鍾而已,對方已接聽。

“你們在哪裏?”端影的聲音有些隱忍俊的沙啞。

“不關你的事。”

“你讓端凝接電話!”

“他睡了。”葉流年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有小小的快意。

手機聽筒裏長久的沉默著,葉流年的耳邊隻有車輪滑過鐵軌的聲響。

“你們……去沙河口?”端影總算開口了,一字一句的問著。

葉流年不否認,也不承認,手機貼近耳旁而已。

“他的電話為什麼總是關機?”

“他的電話在我包裏。”葉流年回答著:“你別想再左右他,到了沙河口之後我會找最合適的機會告訴他一切,告訴他我從沒背叛過他,從沒瞧不起他,當初被迫離開他也是因為受你的脅迫,我會陪他在沙河口停留一段時間,最好能找到他父母的墳墓,知道他姓什麼。”“他生活的好好的,你非要揭穿這些,葉流年,你太自私了!”

“好好的嗎?”葉流年的手指握緊了,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他連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他愛我,你知道嗎?他愛的人是我,不是你!”

“葉流年……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

“行了端影,我受你的警告受夠了,讓端凝自己去選擇吧,如果他因為我告訴了他真相而恨我,我認了!”葉流年顫抖著掛斷了電話,關機。

火車進入隧道,聲音驟響,巨大的摩擦聲讓葉流年一陣恍惚,及猶豫。有那麼一刻她幾乎被端影動搖了。葉流年不是不怕的,她怕真的像端影說的那樣,揭穿了真相之後會讓端凝更加的痛苦。可是沒人能幫他做選擇,沒有人有這個資格……葉流年被巨大的恐懼和猶豫包圍著,她強自鎮定著情緒,慢慢的走回車廂自己的鋪位,端凝仍舊睡著,鋪位底部昏黃的夜燈讓車廂裏的一切有了一絲光亮。葉流年蹲了下來,蹲在了端凝的旁邊,試圖看清楚他的樣子,蹲的越近,他的臉就愈發清晰。他的事業漸穩,已經有了成熟男人的味道,也對,從小到大他就是個大哥哥一樣的存在,讓人一見就有安全感,就覺得能被依靠。他好像睡的很深,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唇角上揚,帶了抹隱隱的笑意,引得葉流年也微笑了起來。他側麵的輪廓很深,挺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臉頰、濃濃的眉毛,葉流年心裏忽然就牽扯著疼,總是覺得出色如端凝,怎麼會有那麼不可提及的過去。他睡的好香啊……他的睫毛真長,彎彎的,原來男人也可以有這樣的長睫毛……葉流年不自覺的伸出手指,輕輕的觸上去,指尖癢癢的,酥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