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麒:
那個晚上,我覺得從未有過的疲憊,我不再努力撬開她的嘴巴,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想說,我默默地和她胡亂吃了點東西,她喜歡吃水果,我叫人送了些來,坐在空蕩蕩的大殿裏,我的心仿佛落到碧苔叢生的古井深處,那沉沉的一聲後,從此了無痕跡。
她蹺著腳晃啊晃地在看星星,真還是個孩子,倔強天真,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煩惱,如果她把對星星、對花花草草的熱情用到我身上,我該是多麼幸福的人。
撫摸著她的一頭長發,我不由想起母親的長發,想起當年那個美麗女子的長發,它們都是這樣如瀑般流瀉,特別軟特別香。
因為跟召南宮女學到洗後邊擦幹邊用香熏頭發,父皇興致來了,還會親自為她熏,然後埋頭在發間深深呼吸,那時是溫妃最溫柔的時候,她躺在父皇的懷中,兩人不時深吻,也不避我們,我看著她柔若無骨的媚態,甚至嫉妒父皇的幸福。
我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麼兩人這樣幸福地相處,都沒辦法泯滅她心中那熊熊烈火般的仇恨,為什麼要為一個死去的人這樣決絕,難道活著享受眼前的幸福不好嗎?
我感慨著,跟她說起當年的事,我發現,當聽到母親兩個字時,她神情突然緊張起來,仔細聽著我的每一字每一句。
我心情輕鬆起來,這個可憐的孩子,幾乎沒有享受到母愛,於是心裏保留了一塊聖地給她的母親,我幾乎想大笑,虧我這樣用心,沒想到她的突破口這麼簡單。
說了一會,她霍地坐起來,問了一個讓我心頭一緊的問題:“我的母親到底是誰?”
這麼多年,她竟然都不知道她的母親是誰,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還是該把她抱在懷中好好撫慰,當她問第二遍時,我長長歎息,就讓我告訴她這一切吧。
聽完當年那慘劇,她的臉色變得蒼白,那一刻,我發誓我要用我的所有力量把她嚴密保護起來,讓她從此不再經受風霜,她頓了頓,又問起易冥的事。
易冥,這個讓我久久銘記的名字,這個影響我一生的名字。
父皇那時並沒把他放在眼裏,笑道:“一個毛頭小子,能有多大的作為,攻天保不就如同探囊取物,別管他,按原定計劃進攻!”
我問起師傅時,他沒有回答,口中反複念叨著那個名字,眉頭越皺越緊。
當易冥殉城的消息傳來,除了為父皇高興,我也終於明白師傅口中生不逢時的意義,易冥受命於危難之時,遼東的國力和勢不可擋的軍隊注定了他隻能是螳臂當車。
他是英雄,是曇花一現的悲劇英雄。
我為這個從未謀麵的師兄感到惋惜,即使他是我的仇敵,所以當父皇立碑之時,我是第一個讚同的人,也得到父皇的大力褒揚,說我有王者氣概。
彼時我並不知道王者氣概是什麼,我隻知道,一個國家和民族如果沒有英雄,將會是沒有希望的民族,易冥可以是天保的英雄,也應是我東嶽的英雄,當後世我東嶽遭到侵略欺辱,需要這種英雄出來振臂高呼,保衛家園。
等我說完這個長長的故事,她沉默了,目光投向遠空的繁星,我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瘦弱的肩膀,心中一酸,輕輕把她攬入懷中,不管她的母親做過什麼,她仍然是父皇的明珠公主,也是我最寶貴的明珠。
她微微一震,又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我有些心安,不要逃避我,我真的隻想讓你快樂。
安安:
東方出現曙光的時候,我才枕著他的手臂昏沉睡去。
他一直在絮絮說著母親的事情,看著他幽深如暗夜的眼睛,我靜靜地讓心中那裂痕的疼痛平複。當他停下來看著我,我摩挲著他的手指,故作輕鬆地問道:“哥哥,我以後都聽你的話,你帶我去看玥玥好不好?”
我已經等不及要找到答案。
他的眼中閃爍著點點星光,從心底而來的微笑讓他剛毅的線條變得柔和,他捉住我的手,滿臉喜色道:“妹妹,明天等我上完朝就帶你去看她,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派人為你打扮一下,明天我要重新封你為明珠公主,要告訴全天下我找著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