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雨晴賴在被子裏,拖長尾音懶洋洋地回答。她喜歡這種充滿陽光的冬日早晨,拉開窗簾,就有溫暖明晃晃地投射進來,亮卻不刺眼,溫度正好地一點點柔軟著人的心。她滿足地打了個嗬欠。馬上就要過年了。一放假,整個校園在一天之內就變得空蕩蕩的,仿佛被瞬間施了魔咒的城堡,這讓雨晴不禁感歎大家的動作之迅速,都可以媲美日本卡通劇中的“音速小子”了。宿舍裏的“吵鬧軍團”回家了,熱舞社的社友們回家了,沈昂學長回家了,連季然也回去看望鄉下的叔叔了。可是歐陽毅,課題不是已經做完了嗎,你這家夥到底是為什麼一天到晚地不在家呢?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難道你是為了……逃避我,逃避那天我所問的問題嗎?
天台上,她一邊無精打采地胡思亂想,一邊用藤條大力地拍打掛在竹竿上的棉被。平日裏那些隱藏著的細密灰塵“轟”的一下全都飛出來,在金色的陽光中清晰可見地上下舞動。雨晴甚至覺得每呼吸一口,那些微小的粒子仿佛就往她的鼻腔中鑽入一些,有黏稠而難受的感覺。她不禁捂住鼻子。
“棉被不是這樣曬的。”後麵傳來中年女人溫柔的聲音。
“歐陽媽媽?您在家呢。”她側過身去,看見女人微笑著走過來順手握過自己手中的藤條。
“被子要這樣拍才會鬆軟,也不會讓灰塵全都朝著自己過來。”她耐心地示範指導雨晴。
可是,受教的人卻辜負了她的一番好意。所有的話語都是左耳進去,右耳就出來了,女孩的心思可不在棉被上。
“歐陽媽媽,阿毅他這幾天都不在家嗎?好像很少見到他。”父母們並不知道兩個小孩已經在交往中,所以她的問話也不敢太直白。
“阿毅啊,他……去舅舅家了。嗯,要過完年才會回來的。我們今年也不會留在這兒過年了,我和他爸爸過幾天放了年假就走。”
“這樣嗎?那他之前都沒有告訴我。”她偏過頭小聲嘟囔著,心底暗自抱怨。
“也許是決定太倉促了吧,他來不及通知你就去了。”盡管不滿的聲音很小,可歐陽媽媽還是聽見了。
“哦……今年你們不在,春節一定會很寂寞的。”說到這裏,她忽然就覺得心裏空落落起來,有沮喪的陰影覆蓋上原本總是陽光的臉龐,“那我提前祝你們春節快樂。”她還是得不失禮貌地向長輩拜個早年。
“謝謝,你也春節快樂。”歐陽媽媽的神色有些複雜。
望著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疼愛有加的女孩,這個真誠懂事,很是貼心的女孩;這個正在努力地拍打棉被,卻無法掩飾眼中失落的女孩,有很多的事自己真的無法開口。她隻能望著她,在心裏輕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這是一個看似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的春節。
吃年夜飯,看春節晚會,走親戚,參加同學聚會,短短的年假就這樣一日日地消耗於這些循環往複的活動中,雨晴感到心中憋悶得慌。她自然清楚自己不應該這麼想。於是,她還是很認真地配合著集體,配合著家庭,配合著朋友,盡量地表現出與周圍相協調的開心表情。隻有到了晚上,當一切又漸漸歸於平靜的時候,她才會放縱自己的猜想與不安,讓它們如同懼怕陽光的苔蘚植物,在陰暗的角落裏瘋狂滋長。沒有消息,一點消息也沒有。樓上那個熟悉的窗戶一直都是緊閉的,手機永遠處於關機狀態,他就像是憑空地消失在這樣的喧鬧裏,殘留的痕跡迅速被洶湧而來的人、事、物所湮滅。有痕跡嗎?也許連痕跡也沒有。僅僅是一句“他去舅舅家了,要過完年才回來”。去舅舅家要切斷聯絡嗎?連“新年好”這樣的問候也吝嗇給我?她控製不住自己諸如此類的胡思亂想。也會問自己:是不是那天的談話有什麼地方說得不妥,觸痛他了呢?應該沒有啊!記憶中所說的每一句都是她鼓足勇氣才能出口的,也都是為了他著想的啊。也許是他需要時間考慮,也許他正在作著某個決定,可那也沒有躲藏起來的必要吧,他從來也沒有丟下她不管過。又或許是……姚若紗把“擁抱”那件事告訴了阿毅,他生氣了?!否則一切真的好難解釋。他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啊,什麼情況下是眼見為實,怎麼樣的事情應該用心相信,他該清楚的。她就是這樣,在每個黑暗的夜裏自相矛盾地提出、否定,建立、推翻,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盡直到沉沉睡去。她似乎從來也沒有像現在盼望著開學的到來。每一個假期,她都是掰著指頭細心計算剩餘的玩樂時間,美其名日要充分地利用每一分每一秒的孩子。為此,她也沒少受他的嘲笑。可是現在,她不想要了。她隻是想把假期那些餘下的日子統統拋棄,連帶著那些莫名的猜忌和不安,全都拋得遠遠的,她隻想要早一點見到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