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向他借？”在這個念頭閃過腦中的那一刻她突然有點看不起自己。別人都已經厭煩你了呢，還要在他麵前出這個洋相嗎？
可，不管女生心裏是如何想的，“我手機沒電了。”歐陽毅還是一眼就能看穿她心思似的，不等她問就主動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要跟他單獨在這裏過夜呢？
7
四月的節氣，已經初顯了夏目的端倪。白晝在不知不覺中拉長了許多吧，而夜晚的天空也已經不再是暗沉一片了。雖然窗外的月光並沒有足夠的醒目，可是起碼類似“害怕”這樣的恐慌是沒有了。其實，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坐在這裏的呢？隔著他有兩排書架的位置，可以看見淡黃色的手電筒燈光微弱地從列放著的，並不整齊的書與書的縫隙中間透射過來。甚至，她還能憑借著自己雙眼都是5.0的好視力模糊地在他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中瞥見那似乎是他影子的一塊，於黃色光線中陰沉下去。僅僅是這樣就夠了，足夠令她有強烈的安全感。讓這個就連平時看見稍微大點的小強也要大驚小怪一番的膽小女生，也能安然地獨自靜坐在深夜沒有燈的偌大教室裏，心中不存在一絲擔心。
已經過了十二點吧，女生仍然睜大了眼睛，沒有一點睡意的樣子。也許是傍晚已經睡飽，又或許是帶點寒意的冷風從缺了一角的玻璃窗戶灌了進來，總之就是再也睡不下去了。她不願深究原因，或者她早就已經知曉了其中的原因而不想承認。最近，她變得不再像她自己，對許多既定的事實都已經養成害怕麵對的不良習慣。以前總是被他照顧得這麼好，而一旦這層保護傘要收回去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經受猛烈風雨的洗禮了。如今你再麵對我的時候，眼睛裏會裝著什麼樣的色彩？會不會也有不舍，會不會內疚，甚至會不會後悔呢？
遠處昏黃的光線動了動，她聽見寂靜的書架裏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響。好像是他站起身來了。有腳步向著這個方向移動，是刻意壓低的聲音。她趕緊閉上眼睛。
“睡著了嗎？”
女生沒有回答。
“……真的好能睡。”他低低地笑，柔軟的頭發在月光下散發出溫和的色澤。
有風從缺了口的窗戶吹進來，額前的劉海遮住了黑亮的眼睛。不過，他並沒有在意這些。隻是默默地將米色的外套脫下來，輕蓋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皮輕輕顫動。他坐了下來，在她的身邊，手指撫過似乎是熟睡的臉龐。“……小晴。”男生猶豫幾秒，突然腦中一片空白地不知道自己是要說些什麼。讓她這麼傷心難過，真的不是出於本意，而原本起點為善意的謊言，卻總在最後成為刺傷別人的厲害武器。想到那些曾經許下的承諾，在離開時化作打破親自建築起來的甜蜜宮殿的雙刃劍，這樣矛盾掙紮的結果，是從來也未預料到的吧。
“小晴。”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溫柔的語氣，“你現在一定是討厭我了吧。你一定有許多憤怒的疑惑和不甘心想要找人解答，而我又偏偏沒法給你正確的答案，對嗎……對不起，我想這是我唯一能夠對你說的話。如果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你變得像以前那麼開心，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去做的……隻是，真的已經不能再陪著你了。”
女生的肩膀動了一動，也許是做夢了。
歐陽毅猛地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沒有再落到想要到達的地方。他堅定地告訴自己：不要再動搖了，已經作出的決定將會是最好的選擇吧。夜越來越深了。也許是因為用的時間長了，放在桌上的立式手電本就昏黃的燈光愈發暗淡起來。偶爾閃爍的亮度像極了伏在桌上的女生此時搖擺不定的心情。她也好想大喊出聲，作為回應把一切想法都說出來“你走開！不是已經要走了嗎？不是覺得我太過依賴？！那麼為什麼還要來關心我，為什麼要拿衣服給我蓋，為什麼還說隻要讓我開心你什麼都願意做。我沒有什麼要求的啊，我是真的願意放手讓你去追求自己的夢想。隻是，在你那無數個彩色的夢想當中，就沒有一點點是關於我的嗎？”
帶著不時的停頓，剛才男生有些斷續的話語仍然仿佛一圈圈淡淡的漣漪，在夜晚靜謐的空氣中層層漾開，沒有散去。有一麵鏡子，出現在眼前，裏麵映出他們在一起的樣子，從出生開始。兩個可愛的寶寶，裹得嚴實的，被並排放在鋪有白色床單的柔軟大床上。女寶寶眼睛大大的，嘴角翹翹始終很高興的樣子。而男寶寶卻沒有什麼表情，隻是用他漂亮的眼睛好奇地注視這個陌生的世界。遠處傳來媽媽們的對話：“看這兩個孩子多可愛，真希望他們能變成很好的朋友，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不清楚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聲音穿透了鏡麵，穿過了空氣，湧進她的身體裏。女生感到臉上癢癢的，有暖熱濕潤的液體迅速滑過了發際。
在這樣一個普通的四月夜晚裏，世界上的每個角落有多少故事正在發生，多少離別正在上演——雖然年輕的孩子總是有所錯覺，認為身邊種種均會為自己所影響，為自己而改變。但，這也隻是錯覺而已。置身其中的我們，隻不過是浩渺宇宙中兩粒小小的塵埃罷了，再窒息的疼痛也不會令既定的軌道產生變化吧。
8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直到背後有人把自己拍醒。
“小晴。”恍惚中附在耳邊的聲音，“起來了，門開了。”
啊……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