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地從屁股口袋掏出今天剛領的工錢,捏出一枚五毛的硬幣,想了想還是放回去,抽了一張10塊的遞過去,說:
“夠你們倆吃頓麵條的了。”
小男孩不接,嘴裏連聲說道:“不夠不夠,我不想吃麵條,我要吃飯。”
“愛吃不吃,不要我走了。”我作勢要抬腿。
“不能走!不能走!”小男孩抱得更緊了,整張臉埋在我褲子上扭動著,熱熱的呼吸噴在我大腿上,癢癢的。
我突然感覺不妙,伸手把他腦袋撥開來,看見他白白淨淨的臉蛋上兩隻大眼睛露出詭異的笑意。
我低頭看著褲子,靠!一團黏糊糊的鼻涕赫然醒目,神似微縮版的澳洲地圖。
這是我最近才買的淺藍色牛仔褲,褲型筆挺修長我很是喜歡,今天第一次穿,為的是領工錢時不顯得寒酸,因為其它兩條早已洗的發白,褲管邊都已露出根根線頭。
小男孩大概覺察出我眼神裏的怒意,蹭的一下縮到了少婦身後。
我揚起了手掌------
少婦輕移碎步款款行近,低眉垂目丹唇微啟:“有因就有果,因為果之因,果為因之果,因即是果果即是因,因緣果報生生不息。”
“什------什麼意思?”我一時大腦混沌,盡管我古文底子不差,可繞口令並不是強項。
“就是說,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小男孩跟在少婦身後,探出腦袋來說。
“那不就對了,你弄髒我褲子,我給你一巴掌,正好兩清。”其實我也就這麼一說,真要打這屁大點的小孩我下不去手,褲子髒了回頭洗洗就是了。
少婦對我頗有意味地笑笑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未來的還沒有來。”
“那就趁現在還來得及。”我放下的胳膊又舉起來。
“你說的‘現在’也已經過去了不是嗎,想想你還有什麼?”
“我,我------”
我有什麼?作為一個思想小有深度的當代大學生,我當然不會膚淺地說出諸如有房有車,有才有貌這樣一些貽笑大方的話來,而事實上,那些我都不怎麼有。我意識到這是一個深度話題,深度到我給出的任何貌似有深度的答案都將是膚淺而貽笑大方的,所以我選擇閉嘴。
我不知道這世界到底怎麼了,難道街上一個要飯的都能要出哲學來,還是哲學家們都出來要飯了。
今天要不是遇到真正的高人,就是對方在故弄玄虛、擾人視聽。
我不是仲永,沒有天才;也不是柳永,沒有文才。我隻是一個其外無金玉、其中有敗絮的男人。對,但至少我是男人,男人可以在體格上被打倒,決不能在氣勢上被壓倒!
於是我須發怒張,厲聲喝問:“說!你到底是誰?”
少婦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然,讓我剛強撐起來的氣焰轟然垮塌:“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是誰。”
“你管我是誰!我就是我。”
“我又是誰?”
“我是------靠!”
又來了!我是真的不願再跟這個女人說話了,這是要把人逼瘋的節奏啊。我情知以我的智商根本無力思考這麼深奧的命題,也或許它本來就是無解的,多少先哲前輩在這個命題上折戟沉沙,我不會不自量力到敢去挑戰這個哲學巔峰存在,到時別說沉沙了,怕是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所以我想趁早結束這個既沉重又無聊的話題。
一陣爆笑聲傳來:“哈哈哈哈哈!他說他是靠,他說他是靠------哈哈哈哈!”
少婦詫異地看了小男孩一眼,說:“有那麼好笑嗎?”
小男孩不吭聲了,但臉上和嘴角的肌肉分明在抽搐。
我真的不高興了,抬腿就走,完了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來,看著一直抓在手裏的錢——我能說,腿剛抬起來就被那小子抱住了嗎?
我哀歎一聲:“我就這麼點兒,總不能全給了你們。”
小男孩出手就從我手中抽走了兩張紅色的‘毛爺爺’,說:“那我就隻拿兩張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