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寵壞了。
從小到大哪受過什麼委屈,想要樹上的果子就沒人敢把打落的遞給她,更何況被人棄如敝屣的不屑、橫眉冷眼的訓斥。她嗚嗚的哭著,雖然覺得自己這麼做令爹親擔心是錯了,但也不肯開口服個軟,都是錦哥哥不好,放著好好的自己不要……不,都是梅踏雪的錯,都是梅踏雪勾引錦哥哥。
程無霜吸了吸鼻涕,悶聲悶氣的開口說道:“霜兒不會再讓爹親生氣了。”
程非一看,她應是老實了,道:“霜兒平時就是乖孩子,是爹親的心肝兒,爹親怎麼舍得生氣,隻是害怕呀,你要出了事,你讓爹親孤家寡人的怎麼辦呢?”
程無霜聽罷滿心愧疚,抱著程非放聲大哭,別人千好萬好,隻有爹親對自己才是真的。
程非也任她發泄,末了將她拉起來,吩咐門外等著的眾人,給她好好的穿衣打扮,擺上色香俱全的佳肴美味,讓她重提精神。
往後的日子程無霜果真安分許多,常常留在月莊裏與武部的學子切磋技藝,旁人也心有默契,從不在她麵前提起宋錦城半字。
偶爾,獨坐一隅時程無霜仍念想宋錦城,想知道他過得如何,想知道他是否會有想起過自己,是否對自己抱過一絲情意,哪怕隻有一瞬……
不曾。
宋錦城連一封問好的信都不曾讓人帶過。
她亦漸漸的沉下心緒,想著有一天,時間總能將感情衝淡,到那時,她還是那個驕傲的程無霜,不必遷就誰的臉色,揣摩誰的心情。
深秋時候突然傳來梅踏雪的訃告,程無霜聞訊愕然,繼而雀躍,那顆本已冷靜的心弦竟又蠢蠢欲動。此次無霜不再莽撞出走,擬了書信讓人送去給容硯,想知悉其中前後,可是左等右等,容硯隻言片語也沒有捎回,程無霜越發的心焦。
她去央求自己的爹親,懇請他動用自己的人脈,尋宋錦城丁點消息。程非就她這麼一個女兒,怒其不爭,可也不能袖手不管,隻是含糊其辭的給她道了個大概,梅踏雪遇險身亡,宋錦城留駐關山,準備接管軍中事務了。
也好讓程無霜早些死心。
她的杏眼睜的澄亮,“爹親,霜兒去關山曆練個一年半載,增長些見識好不好?”
“那關山你也去過了,便是這樣,還有什麼好看的?你也別追著宋家小子轉悠了,月莊裏大把的青俊有意於你,爹親瞧著也挺好……”
“誰說我追著宋錦城轉悠了,我這是去曆練,變得比他還厲害,爹親,我明天就收拾收拾出發,您勿擔心!”
“霜兒!”程非虎著臉嗬斥,“不準去。”
程無霜不敢造次,私自逃府,從早到晚跟在程非的身前腳後軟磨硬泡,竟堅持了一月之久,程非被惹的煩了,正準備鬆口,關山傳來的消息令眾人驚愕失色。
得知消息時無霜尚在休憩,他有心想瞞,可這消息不出一刻鍾的功夫,如殘絮隨風,散遍了不夜城的角落。
“宋錦城,歿了……?”
恍若晴天驚雷,程無霜抱在懷裏的兵書嘩嘩掉了一地,太突然了……“怎麼會呢……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的?定、定是爹親誑我的,我不信,我不信!”
“小姐,小姐!”前來報喪的丫鬟見她發狂的往外跑了,她追上去想把她拉住,可哪是失控的程無霜對手,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因多日來積攢的不滿蹭的燃起了叛逆的火苗,爹親怎麼可以詛咒宋錦城死呢?她要去見宋錦城,把他帶到爹親的麵前!
大雪紛飛,沒過枯幹的草叢,埋到奔騰的鐵蹄,程無霜一腔深情,飲盡秋霜寒雪也澆不熄。
“籲——”程無霜勒住馬繩,氣息急促,一路風塵仆仆,終於重踏關山的土地。她在馬上仰頭看那官榜上張貼的訃告,熱淚凝固在冰冷的臉上。
關山城的風雪也這麼大,吹散了她高束的青絲,散落的黑發和雪一樣冷,模糊了她的視線。程無霜是不相信的,縱然訃告赤裸裸的擺在麵前,見不到宋錦城的屍骨,那便不是真的!
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十指已經快麻木了,仍然無意識的驅著馬,強撐住一定要去將軍府問個明白。
將軍府早已大門緊閉,庭前白幡拂動,寒風吟淒。聽前來接待的管家言說大將軍已經在外搜尋少將軍屍首十數日的時間了,如今仍無下落。
“既無屍身,怎可張貼訃告?人命關天,如此草率即下定論,錦……少將軍吉人天相,也許已被相救!”程無霜憂怒交加,內心終於還存一絲希望。
管家麵有哀戚,痛惜回道:“那日大將軍親自下山崖找尋,掘雪地三尺,除去幹涸殘汙,還有那被野獸叼食遺留的斷臂……那衣物……便是少將軍離開時所穿著……”
“住嘴!”程無霜不願再聽,方才升起的希望仍然偏執的相信著,她拂了管家留客的好意,冰天雪地裏一頭紮進了茫茫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