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實現“念書夢”(4)(1 / 3)

後來我回去時,帶子告訴我,姥姥知道我考上中學,樂得合不攏嘴,逢人就顯擺:“我外孫女考上中學了。”當天晚上,姥姥就翻箱倒櫃地找東西,第二天去供銷社買布和棉花,開始做被褥和棉衣。她還嫌帶子活粗,特意求人做仔細,像嫁姑娘似的,什麼都做得很像樣,一氣都做好擺在眼皮底下,才消停了。送行李前,為了湊錢,賣了老母豬。她認為:在家萬事好,出門事事難。一個沒成年的孩子,誰知能碰上啥意外,兜裏不能空著。為了交下學期雜費,秋後又買了個“生錢”的母豬。

一個月後,學校的助學金評下來,我享受每月五元的補助,正好交夥食費。1953年,五元錢夠吃一個月飯,如今五元不夠買碗麵。當時正發愁日子過得太快,下月夥食費沒著落,評下助學金後長長地出了口氣,反倒給補了前兩個月的。我立刻寫信告訴姥姥不用發愁了。與我一同考上的兩個女生,都因繼母不同意供念書,家中又有勞動力,評不上助學金,一個月後學校幫助協調,一個轉到衛校,一個轉到師範,她們幸運還有書念;另一個有繼母的男生,幹脆回鄉了。我對繼母的印象,不再停留於《小白菜》的歌裏,而是真切地感受在生活中。我們幾個陽光少年一塊兒走入歡樂校園,一塊兒為擔心交不上生活費煩惱傷心落淚。我暗自慶幸自己沒當“養女”,如果當時順從,我會同她們一樣,或更慘地失去念中學的機會。我更慶幸我的姥姥超過一般的父母,為實現“念書夢”咬緊牙關義無反顧地朝前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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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中學,我就不太想回老姨家,怕她傷心,但寒假還是回去了。我奇怪地發現炕上躺著個嬰兒,說是老姨的孩子,還沒滿月。我怎麼一點沒注意老姨體形變化,我隻知她不停地吃藥治療並無效果。我想機會來了,終於能回到姥姥身邊了,所以,寒假結束我臨走時告訴她,放暑假從學校直接回家看姥姥。

歸心似箭,盼了半年,這天終於來了。放暑假當天晚上,我獨自坐火車經過一夜,到哈爾濱轉車,兩個多小時到了熟悉的小鎮。走出郊區便開始急行軍,有時小跑。藍天、白雲、陽光,還有青紗帳和麥浪,都像久違的老朋友,伴我還故鄉,內心的激動幾乎不能自持。小小少年,沒有煩惱和悲傷,健步如飛奔家門,享受那重逢的時光。

之前我沒有寫信說回來,怕姥姥來接我。突然闖入院門,門鈴當啷一聲,驚起大黃狗的吠聲,引起了她們的注意。她們又驚又喜,帶子簡直手舞足蹈地說:“門前喜鵲叫喳喳,必有喜事到我家。”“一大早小貓就衝南洗臉,喜鵲也飛到門前的樹上。”農村習俗,貓衝哪個方向洗臉,就有哪方的客人來。帶子一個勁上下打量我說“長高了很多,四年不見了”。姥姥樂得不知說啥,拉著我的手說:“你膽子大得叫我害怕,你還是個孩子,怎麼敢一個人出遠門!”帶子卻同她唱反調:“孩子才能膽大,大人就是膽小,因為心眼太多。”

我聽她們這些話,比聽表揚話還亢奮。我興奮地說去年開學,去中學路上要換兩次車,沒人送,又沒找同伴,頭一次走這條路,我也沒走丟。這年國慶節放假三天,我們五個同學沒錢坐車,就找近路走,從早上走到深夜,餓了就拔路邊的花生和地瓜吃,夜裏手拉手蹚過女兒河,饑渴得伏身飲河水,似乎有清甜之感。到家時兩腳大泡,腿不會打彎,被拉上炕。她們像聽“神話”似的入神,不時發出嘖嘖聲。姥姥說人長大翅膀硬了!帶子認為就該這樣,拉我去那色彩斑斕的園子,說柿子黃瓜多的是,管夠,大吃大嚼吧。我告訴她想回來念中學,她高興得蹦起來,轉身回屋去向姥姥報告。姥姥不相信是真的,追到園子裏來證實後說:

“回來好啊!太叫人掛心啦!這麼遠有事也幫不上,就不知這兒的學校能不能收。能收就回來。”

第二天,她帶我去鎮上。先去牟寡婦那兒打聽哪個中學好,得知南門外一中更好,她兒子就在那念高中。我們去一中,學校也放假了,領導去外地開會,值班的說不清。這樣假期結束,我回去等信。開學後她去學校打聽,學校說最好開學時來辦入學手續,現在開學都半個月了,怕教學進度不一樣。她後悔暑期沒再來追根問底,無奈等寒假。寒假前她去學校教導處弄清開學時間,又去找校長確認如何辦轉學手續,這才給我發了信。可是這封信我一時沒收到。

實在等急了,我就給她發了封“雞毛信”。這方法是剛從語文課本中學的。在信封角上插個雞毛翎,並寫上“萬萬火急”,這樣如千裏駒送信,信寄得保險比千裏駒還快。我幼稚地認為,轉學是件大事,不能再拖,必須弄清對方是否接收。果真,三天信就到了,她得知我沒收到信,就急匆匆南下來接我,擔心我獨自帶行李闖回去不安全。上次我獨自回來,她說“後怕”,我返程時,她特意進城求親戚找鐵路上的熟人,一路上關照到我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