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衍想起昨夜他拂袖離去的原因,此刻再看她的一張小臉上表情已無那時的譏諷,也不像刻意偽裝,好像那件事確實從她心裏已經移除,掀不起波浪。
她計較,他生氣。
她不計較了,他更生氣。
許是認識她時間太久,他竟變得愈發不像從前的自己。
錦繡的話將裴子衍從悵然中拉回來,他意興索然地垂眸看官穎歡一眼,沒有說一句話,攜了錦繡與她擦身而過。
院落裏寂靜無聲,雪花飛揚,緩慢飄舞墜地。
青衣側眸瞧著官穎歡,眼前這張慘白無色懸了無盡酸澀的側臉與當年少女盎然的笑顏重合,讓人心感悲愴。
猶記當年,正值深秋芙蓉花開,少女一脈相思宛如胭脂色,揉碎了繪滿情絲的浣花箋。
她受自家小姐所托,手中捏著那張浣花箋前往臨靖王府,天知道那封不是她寫的信箋捏在她的手心卻宛如炙鐵般滾燙。
前往王府的路上,她不斷地揣測和猜想,臨靖王收到這封信箋會是什麼反應。或許隻有她家小姐才會做出這樣大膽出格的舉動,竟然寫了首情詩給心儀的男子!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整個臨安都知道了問劍山莊的小姐官穎歡喜歡臨靖王。
隻是,臨靖王並未給出明確的回複。
如今想來,臨靖王大概是真的不喜歡小姐,否則怎會退退進進這麼些年,又在小姐身上耍了這些手段。
官穎歡側眸凝望著院內覆雪紅梅,深深吸一口清晨混著風雪的沁涼空氣,目光穿過層層雪梅——度過六年的青澀年華,終是停於他涼薄的眼底。
她以為,在自己多年堅持的感情之外隻要築好夠硬的壁壘,就足以抗衡他的無情。
卻不料,不過短短幾招,這層壁壘便頃刻坍塌。
這樣身不由己的感情,如果自己做不到放棄,便找一個人幫忙,如何?
官穎歡闔起眸子,須臾過後睜開,眼底已無水色:“青衣,你去把我日常用的衣物收拾整理一下。”
“小姐要去哪裏?”青衣微愕,莫不是裴子衍的絕情讓自家小姐看破了紅塵,想要遠離塵囂?那可使不得!
官穎歡朝青衣那邊側了側身,一向朝氣的眉眼在晨曦和雪霧的籠罩裏竟顯得有種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還不清楚。”
“你先下去整理,把你的一起打包整理,不要告訴任何人。”
“是。”小姐這是要帶著她……一起私奔?
官穎歡的身後,滄海悄然而現,黑衣寬袍,眉目俊朗。
“我讓你查的王府後山那件事,如何了?”
滄海淡淡道:“小姐吩咐後的那幾日,每日屬下都有去後山。可奇怪的是,那隻是片普通的林子,並沒有小姐所說的奇怪陣法,也沒有木屋。”
官穎歡愕然回眸:“沒有?怎麼會沒有呢?我親眼看到的啊!”
滄海搖搖頭:“屬下確定,是真的沒有。”
官穎歡凝眉深思,顯然並不相信。
“小姐若是覺得蹊蹺,屬下可以找懂得陣法的朋友再去看看。”
官穎歡搖搖頭,輕歎一口氣:“算了,也許是哪個門派那日臨時落腳的地方。木屋……有可能真是我看花眼了。現在想想,我好像也並不敢確信那日是真的有看見木屋,畢竟它隻是閃現過兩次。”
“是。”
“滄海。”
“屬下在。”
“滄海啊。”
“屬下在。”
“你說,我若是選莫千華,會怎麼樣?”她與莫千華從小感情就好,莫千華又對她極好,長得是對得起江湖對得起百姓,又有地位又不缺錢,況且門當戶對。若要細細數來,嫁給莫千華還真是有不盡的好處,不失一個好的選擇。而她,如果真的選擇莫千華,也定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他們一定會幸福地過完這一生。
滄海那常年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可盛武帝即將為小姐指婚,這是抗旨。”
“你也說了,那是即將。”官穎歡緩緩轉過頭來,看著滄海,忽地一聲輕笑,“若是搶在指婚之前,一切都成了既定的事實,盛武帝也不會棒打鴛鴦,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