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端木家,母親的身體已經冷透了。我在無邊的黑暗中極力搜索,試圖找到母親的魂魄與她說話,卻什麼也看不到。我很想問問母親,她到底是怎麼死的,為什麼這麼突然,為什麼不嚐一嚐我親手做的甜點。
“好了,六丫頭。人死不能複生,勸勸你的兩個弟弟都別哭了。”在成片的哭聲中,老太太的聲音依舊威嚴。
“母親死得不明不白,他們的確應該哭。”
老太太的拐杖一下砸在地上,嗬斥道:“什麼死得不明不白,你們母親是在回去的路上出了意外,那個開車的人也已經抓到了,你作為長姐要懂事一點!”
“那娘親今天為什麼忽然回來?”
“她是我們端木家媳婦,她回來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這是和長輩說話的語氣嗎?簡直放肆!”
“嗬,你說我放肆,那你又哪裏有半點做長輩的樣子!那一年母親去廟裏祈福,我被騙到大伯母哪裏做手術,整整六個小時,你會毫不知情?”
“六小姐傷心過度,開始說胡話了,你們把六小姐帶回房間去。”這是周氏的聲音,看來沒有爹爹掐著她的脖子,她已經完全恢複了。
“父親死了,母親也死了,從今天開始我和端木家再無瓜葛,我現在就要走!”
“愣著幹嘛,還不快帶六小姐回房!”
兩個婆子拿住了我,用力把我往外拽。我笑起來,嘴角恰巧碰上滴落的眼淚,又鹹又燙“你們知道什麼是重瞳者嗎?”
“眼睛算什麼,重瞳者為聖,可不是因為一雙眼睛。眼睛你們要,拿去就算了,父親因此而死我隻怪自己,但是母親,為什麼不肯把母親留給我!”
母親的死,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我隱藏在深處的一把枷鎖。我不知道裏麵鎖了些什麼,但我知道隻要把它放出來,我就能靠自己的力量讓端木家付出代價。
兩個拿我的婆子斜飛了出去,撞在柱子上。與此同時,我的眼睛開始火辣辣的疼,好像有億萬根觸手在裏麵瘋狂的生長和腐朽。不斷有人試圖靠近我,也不斷有人飛出去或痛苦的跌倒在地。我一步步往外走,眼睛疼得難以忍受,一束微光落入我的眼中,像一顆火星子燒旺了我眼睛裏的火。
我再也無法忍受的蹲下身子。
老太太趁機喊道:“快抓住六小姐。”
婆子小廝都吃了大虧,心裏嘀咕著六小姐實在邪性,一時沒有人再敢上前。
一陣子撒了鹽潑了辣點了火般的疼痛褪去,我趕緊強咬著牙,跨出門外。四周的亭台樓閣,水榭回廊都漸漸明晰,可我沒有半點重獲光明的喜悅,隻想著趕快離開端木家。
“雙兒!”
事到如今,這世上還有誰會輕聲細語的喊我雙兒?
我疑惑的眯著疼痛的眼睛去看,一片模糊的白光中,一個年輕人筆直的站在我麵前,他生的十分好看,白淨,清俊,一雙亮而有神的眼睛裏,分明有兩個瞳孔交疊在一起,更襯托那雙眼睛幽深如古井瀲灩如泓泉。
“雙兒,你要去哪裏?”
記憶中端木伯遠白嫩可愛的臉孔和眼前這張漂亮俊逸的麵孔重疊在一起,讓我有些唏噓,這麼多年再見,他看我的眼睛裏少了寵溺多了哀傷和愧疚。
“我知道你不想待在這裏,伯遠哥哥陪你一起走。”
“可是,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
踏出端木家的大門,一輛黑色的汽車開到我麵前,我正疑惑著這麼個鐵皮怎麼就能移動的飛快,車裏下來一個人,不由分說的就來拉我的手。
我甩開他,上下打量,麵上周正,穿著也得體。
“六小姐,我是泉中啊。”他看著我,簡單的一句話因為緊張說得格外蹩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