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新娘(金姬)
楔子
一匹駿馬馱著一個高壯的年輕男子,站在水草豐美、地域遼闊的伊犁昭蘇平原向南眺望,天山西段的雪峰在晴空下連成一線,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四季在他眼前不斷地流轉著、替換著。
春天的紅花像天上的繁星,散布在長草叢裏。
夏天冰河的融水從高高的雪山流到起伏的中低山地,帶來了蒼翠的長草,孕育了生機。
入秋的第一場白雪輕敷蒼翠的天山,四周染上了一片無瑕的潔白。
鈴鼓聲和歌聲回蕩在呼呼的風中,旋轉著長辮子輕舞的少女,跟著風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然後在春天回來的時候,又跟著回來了。
可是他的格桑,卻永遠地留在世界的另一邊,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微微仰著頭,一隻巨雕從他戴了皮套的手上振翅飛入空中,追隨著風歸去的方向飛去。
一個聲音在山穀裏不斷地回蕩著——
“格桑!格桑……格——桑!”
風將聲音吹得破碎,遠遠地落在翠綠的草原上。
巨雕不斷地往北飛去,飛到了哈納斯湖,那是額爾濟斯河的一段。
相傳一位少女失去了她的愛侶,於是化為冰峰,日夜守護在她的愛侶旁邊,她的眼淚彙聚成了這個湖泊。
男子沒有流淚,他深鬱有如大海的藍色眼睛裏沒有眼淚。
有一種人,心上破了一個洞,好像有天山的冷風呼呼地往裏麵灌,身體永遠也暖和不起來。
就算有眼淚,也會在流下來之前凝結成冰。
身後一座新墳孤孤單單地矗立著,無言地俯視著一大片無邊無界似的草海。
明年春天,那座墳上會冒出新芽來。
來年的春天,他們會生長得更加茂盛。
很多個春天會過去,那些草永遠不會停止生長,很快就會將那個墳給淹沒了。
長眠在地底下的漢人少女,終於永永遠遠地跟她一眼就愛上的大草原永不分離了。
1
站在富貴客棧外麵,左手抓著兩隻雞的元時,神色凝重地歎了一口氣。
聽見張老板招呼客人的尖銳聲音傳了出來,他心裏忍不住有些忐忑難安。
張老板的大嗓門是汴梁出名的,任何事隻要經過她的嘴巴,很自然地就會走調、變樣。
希望待會請她幫忙的時候,她可以控製一下嗓門,別喊的人盡皆知。
跑堂的夥計眼尖,一晃過門口就發現了他,“唷!這不是元老板嗎?快請進、請進!什麼風把您老吹來了?”
元時撫了撫本來就已經相當幹淨的藏青色長衫,借著這個動作來掩飾他心中的不安。
“我找張老板。”
“噢。”夥計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曖昧地笑了笑,回頭揚聲,“老板,生意上門啦。”
會有人來找碎嘴多舌的張老板,為的隻有兩件事,一是街頭巷尾的潑婦來找架吵;二是規規矩矩地抓著兩隻雞來拜托她說媒的。
這已經是元老板第七回上門來啦,看樣子,元家大姑娘今年是鐵了心非嫁出去不可。
“來啦。”張老板是個高挑的瘦女人,兩隻眼睛老往上飄,看起來一副精明厲害的樣子。
“元老板,貴客呀。”她笑盈盈地說,看他手上那兩隻雞也知道所為何來,“裏麵坐坐吧,你愛吃什麼菜,我叫人送來。”
“不用了。我今天來,是、是有事想拜托你。”他看了一眼滿堂的客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進去裏屋說吧。”
張老板拿著手絹掩嘴而笑,心知肚明地瞟了他一眼,“什麼大事?瞧你神秘兮兮的,這又沒旁人,難道還怕人笑嗎?”
她這麼一說,大夥都笑開了。
這麼早就上門的多半是些熟客,再不然就是住了一陣子的商旅。因此大夥都知道這位便是怪力小妞元碧海的老爹,他最近頻頻上富貴客棧,為的就是想趕緊將女兒嫁掉,免得她又四處闖禍。
“元大爺,你那閨女長得如花朵般,就是近不得、碰不得!大夥都還想留幾顆牙來吃飯……哈哈哈!”
自從元碧海一拳打掉王家老幺滿口牙之後,雖然沒有人敢再對她動手動腳,卻也沒人有膽子跟她談婚事。
元時覺得尷尬,有些手足無措地四處看了看,低聲道:“張老板,拜托你了……”說著,將那兩隻雞遞給了她。
唉,城裏好人家的子弟他是不敢奢望了。但若是住得遠一些的,或是外地來的青年才子,不知道碧海的毛病,說不定就能成功了。
張老板笑眯眯地接過了雞:“元老板,你的雞呀我吃了起碼五六次了,沒一次幫你說成的,實在很不好意思呢。”
又要人品好、又要門當戶對,還要她元大小姐瞧得上眼,這種人上哪找呀?
就算有,一聽到元碧海是那種德行,也沒人肯娶。
再說啦,元家開的不過是碼頭上的一間貨運行而已,還不是最大的,居然跟人家挑三撿四的,要未來的姑爺不是秀才,也得是個讀書人。
元大小姐能識得十來個字就了不起啦,當她的相公還得飽讀詩書?真是天大的笑話!
“沒關係,你慢慢找。重要的是年紀不能太老。”托了張老板好幾次了,一直都沒有適合的對象,上個月好不容易才說找到了對碧海有興趣的人家。結果雙方一會麵,天哪……女婿的胡子比丈人還白。
“元老板,嫁丈夫圖的是什麼?還不是圖後半輩子有個依靠?王老爺年紀是不小,可家產也不少!難得他喜歡上你們家碧海,這門親事我怎麼看都該成才是。”唉,可惜了王老爺的超級大紅包,想起來她就心痛哪!
“這年紀差了太多總是不妥當。”況且碧海嫁去是當妾,他哪肯這樣糟蹋女兒。